彼岸花 十、流光

“要下雨了……”卷起簾子,望了一眼離宮窗外烏雲湧起的天空,朱雀宮裏的白衣男子淡淡道,“縹碧,你也該回去了。”

午後的斜陽照在他身上,那一襲白衣仿佛煥發出光華來。

他站在窗前凝望北方,衣帶當風,沉靜而高華,宛然已是一代祭司的風範——只差了額頭那紅寶石的額環來證明他的身份。

“不,我不回去。”縹碧固執地望著窗前那個人,搖了搖頭,“流光,如果你不告訴我解決的辦法,我就不回去。”

“沒有辦法。”流光緩緩搖頭,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除非魘魔自行離開寄主,沒有任何其他辦法——我也無能為力。”

“連你也想不出辦法?”縹碧望著他,有點不信,“你現在的力量比昀息祭司也差不了多少——如果你…你也說無法,那麽這天下也沒有誰能做到了!”

“這本來就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流光嘆息,手指叩著窗欞,“要知道,阿澈的心最是單純,但越是單純的心,一旦有了裂縫,也更容易被侵蝕和扭曲——魘魔舍棄了沉嬰的軀體而選擇了阿澈,一旦附身,便沒有別的方法可以割離。”

他放下了簾子,將光隔絕在外面,朱雀宮裏又恢復了長年的陰郁黯淡。

夕陽要落下了,又到了該靜坐修習的時候了。

而他每日裏進行的那種修習,又是萬萬見不得人的,得將她送走才行。

“縹碧,你該回去了,這次你實在太大意了——”他的手指掠過一冊冊古書的脊,那些都是尚未研讀完的卷軸,淡淡說著,“幸虧天籟半個月前就下山去了羅浮試劍山莊,不然你這樣冒冒失失跑上來找我,被她知道就完了。”

“我顧不得了,這事太危險。”縹碧咬了咬牙,雙手絞緊了,“得趕緊想法子將魘魔從阿澈身上驅逐才行!不然……不然……”

“不然,扶南會離開你,對麽?”流光淡然反問。

“也難怪……他以前就喜歡神澈多一些。”縹碧還沒開口反駁,流光淡淡地說著,手指停頓在一卷書上,唇角忽地有笑意:“不如,我把這蠱術之卷給你吧——要留住扶南,只要這個就足夠了。而對付魘魔,實在太難。”

他把用桫欏葉書寫剪裁而成的薄薄冊子扔到她懷裏,書頁簌簌地散發出清香。

“我才不管扶南跟誰跑了……我只是怕他會出事!”縹碧下意識地握住了這卷書,反駁著,眼睛望著四周——流光搬到了朱雀宮後,居然把整座藏書閣的書籍都一起搬過來了啊。

從小,流光就和她一樣喜歡看書。那時候,整個月宮裏都在爭奪權勢鉤心鬥角,扶南則在帶著神澈到處玩,偌大的神廟藏書閣裏,往往只有她和流光兩個癡迷於術法的人隔著高大的書架在靜靜地翻閱典籍。

也許正是由於當年這份無言的默契,在天籟教主即位後,已然被分隔月宮內外,他們兩但還是時不時的通過各種方法聯系,他容許她偷偷跑上山來閱讀宮裏的藏書,並指點他的迷惑。此刻她遇到無法解決的難題,也只能冒險上山來找他。

她磨娑著書頁,卻堅決地搖了搖頭:“可是,我也不要‘下蠱’這樣的解決方法。”

“你就是翻遍這裏所有的書,也找不到對付魘魔的方法——”流光笑了笑,指著身後滿架的典籍,搖頭,“除非趁著魘魔沒有來得及轉移一舉將寄主格殺,才能將其暫時封印。但要讓神澈活下來,卻是不可能的。”

縹碧下意識地沉默,那種沉默中有著某種堅忍得近乎固執的表情。

“好吧,隨你。”流光最終嘆了口氣,換了個話題,“你今天跑上來,扶南不知道吧?”

“嗯。”縹碧悶悶地應了一聲,“我答應過你的。”

“那你順路帶這個下去,偷偷放到他窗台上。”流光從長袖裏探出手,手上握著一枚晶瑩的靈芝,“前幾天七月半的夜裏出了一點事,我沒來得及讓人送下去給他。”

縹碧接過那枚七葉明芝——這種靈芝只生長在月宮聖湖水底,是無數術法修習之人夢寐以求的靈丹妙藥。不知道流光用了什麽方法,居然潛入了布滿惡靈的水底采到了。

握著靈芝,她不由訥訥,說出了內心多年來的疑問:“我不明白……流光,你為什麽不想讓扶南知道你的情況呢?以你如今的力量,早已不用懼怕那個天籟教主,為何還一直不敢去見扶南?”

那樣的問題一問出來,流光的手不易覺察地微微一震。

“那時候,我們選了不同的路。”他笑了笑,那眼神卻是黯然的,嘴裏只淡淡道,“如今塵歸塵,土歸土,不必再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