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十一、魘來

昏暗的朱雀宮內,只有那一點檀香的紅光在慢慢燃燒,猶如一滴血。

白煙在寂靜的室內縈繞,化出千奇百怪的形狀。

而在那一柱檀香前盤膝而坐的,是白衣垂地的流光。面對著那一卷攤開的《噬魂術》,微合著眼睛,按照卷軸上所示,手指扣了一個奇特的手印,靜靜地放在衣襟上。

整個室內安靜得仿佛時間都停滯了,連外面的風也不能進入,只隱隱聽得到平靜然而悠長的呼吸。一呼一吸,對著檀香吞吐出肺腑內的生氣,流光放在衣襟上的手不停地動著,隨著呼吸的頻率而調整,擺出各種手勢來。

他在集中全部心神,進行著今晚最後一次噬魂。

那是一門極其陰毒而危險的術法,一有差池便會出現反噬,所以他不得不小心翼翼,以免在接近大成的時候功虧一簣,失去了夢寐以求的、“完整”的力量。

隨著他平靜而綿長的呼吸,檀香的白煙漸漸聚在他鼻下,凝成氤氳的一團。

他吸入那些白煙,然後吐出,慢慢的白煙越來越凝聚,越來越濃厚,到得後來,竟然凝聚出一個奇特的形狀來!

那是一個白色幻影,如一個團身嬰兒,在昏暗的室內浮凸著,若隱若現。

而嬰兒的臍帶,卻連在流光的鼻下,隨著呼吸微微顫動——就仿佛是,流光吐出了體內的全部元氣才凝出了這個嬰兒,脫離了他的身體而成長。流光的呼吸有些微弱下來,不停變幻的手勢也停止了,做出五指並攏一簇向上的姿式,長久地停滯著不動。

嬰兒手足慢慢舒展開來,漸漸變得修長,一團的煙霧漸漸變成了一條。

然後,有了面目,有了黑洞洞的眼窟和口鼻——猙獰可怖,居然是厲鬼的形狀!

“咄!”流光發出了一聲低喝,並攏的五指瞬間打開成五星狀,手心裏一個符咒奕奕生輝,擡手對著那個厲鬼一揮,一指窗外遠處的聖湖,“去!”

那條白霧仿佛得了指令,迅疾地飄飛,化為細細一條鉆出了簾子,消失在雨氣裏。

然而,無論飄得多遠,那條臍帶似的白霧依然連在流光口鼻之間。

流光的手勢隨即變動,結獅子印,安放在胸口,守護著元氣盡出後的軀體。燃香幽幽地映著他的臉,蒼白得近乎透明,透出說不出的詭秘氣息。

寂靜,還是寂靜。

雖然外面已經因為那個闖入者而鬥得不可開交,可設置了結界的室內依舊安靜的出奇,維持著一種不生不滅的氣息。流光收斂心神,一分分的控制著那個潛入聖湖最深處的幽靈,通過它將那一份力量一口口吞噬。

“縹碧呢?你們把縹碧關到哪裏去了?”

隱隱的,外頭的刀兵聲停歇了,傳來一句厲喝。

“……”底下那個月宮子弟怎麽回答卻是完全聽不清的。

然而那句焦急的喝問不知為何,卻穿透了他設下的結界到達了耳邊,讓流光的手指陡然一震——扶南?是扶南的聲音!

扶南怎麽會來到月宮?而且直闖朱雀宮而來!

手指微微一震,便震亂了那一縷白煙,呼吸亂了節奏,流光的臉瞬間蒼白。遠處聖湖的水面開始翻湧,仿佛水底的什麽東西受到了驚擾,攪得惡靈紛紛嘶叫,湖面紅蓮傾斜歪倒。

不行……得趕快完成最後一輪的噬魂術,不然便要陷入極為不利的境地。

流光再也不去顧及窗外那些聲音,運氣將自己的七竅六識全部封閉,開始凝神呼吸,吞吐著元氣。山頂聖湖的波動慢慢平息,水面微微蕩漾,那一縷白霧如虹一樣倒吸入水面,直接伸向水底。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密閉的窗欞發出了喀喇的脆響,裂開了一條縫。

有人破了這周圍的結界、闖了進來!

窗上貼著的符被震得片片碎裂,木質的窗欞向內扭曲,“唰”的一聲,淩厲的風從縫隙中吹了進來,將整扇的木窗粉碎。簾幕紛飛。

“縹碧!縹碧!”那人躍入了最後一個密閉的房間,四顧大呼,手裏提著滴血的利劍。

沒有人回答他,這個昏暗的室內只充盈著濃郁的檀香味道。

扶南握劍的手漸漸發抖——縹碧不在這裏?這已經是朱雀宮的最後一間,一路搜索下來,居然四處都不見縹碧的蹤跡!難道、難道她是被那個居於朱雀宮的神秘人給……

一念及此,心底的殺意挾著恐懼直湧上來,扶南開始失去了平素的從容,瘋狂的削砍著滿室垂落的簾幕,大聲呼喚著縹碧的名字。

雪亮的劍光在室內縱橫,宛如外面烏雲中的閃電落入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