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辟天 二、星海雲庭(第2/8頁)



蘇摩只是搖了搖手,令她暫勿關門,讓身後的白薇皇後一起進來。

那個叫阿繯的少女住了口,好奇打量著跟蘇摩一起來的人,眼底立時露出警惕和敵意來——不是同族?海皇帶來的人,居然是一個空桑人!

她不再滔滔不絕,咬緊了嘴角,有些不安地看著這個銀發女子。

“是同伴。”蘇摩短促地說了一句,然後回頭對白薇皇後道,“我有事過去一下。”

白薇皇後沉默地望著他拂袖離去,心裏隱約明白他其實並不願意待在她身側——

“白瓔,快些醒來啊……你到底在想什麽?”白薇皇後站在後院剪秋蘿的陰影裏,將手按在心口,低低問身體裏另一個靈魂。

白瓔沒有回答她。自從帝都上空那一場星魂血誓後,她就一直沉睡著,不想再醒來——就像百年前,因為無法直面,而選擇了十年沉睡。

可笑啊……自己的這個血裔還真像個孩子。以為在抉擇到來時,把頭埋入沙堆裏閉上眼睛,就可以逃得了一世麽?或者說,她此刻的沉默,正是因為在做著某種艱難的決定?——連和她共處一體的白薇皇後,也並不明白這個血裔到底在想著一些什麽。

還有一個多時辰便要到黎明了,白薇皇後望著月光下自己的影子——冥靈都是虛無的,本來根本不會在月光下留下任何影子。然而,此刻她徘徊月下,卻看到了自己的剪影落在冰冷的白石鋪地上,影影綽綽,介於有和無之間。

——她知道,那是因為星魂血誓的原因。

在蘇摩咬破舌尖,將自己的血喂入她嘴裏的刹那,她所在的暗星軌道被強大的念力偏移,離開了那條通往隕落的道路,和新海皇的軌道合並,從此共享同一個命運。他將一半的生命和她分享,包括他自己的血肉和壽數。

冥靈的身體裏,開始凝聚起了真正的血肉——從此後,這個冥靈不再畏懼於日光,也不再是無形的虛幻之體。

這個我行我素的海皇,竟然如此任性地將六星的預言打破了啊……白薇皇後凝望著地面上的影子,心裏有某種悲哀湧現:可是,付出了這樣大的代價,不惜打亂天宮將她的宿命拉出軌道——究竟值得麽?

六星本來就是暗星,在無色城打開後,便應該照著宿命的軌跡運行,向著空無的黑暗中墜落。當六星歸位,無色城開的時候,鏡像倒轉,一切煙消雲散。

——這,本來該是命定的結局。

而這個新海皇居然為了漫天星鬥中的其中一顆,付出了一半生命的巨大代價,不顧一切地伸出手打亂了天宮,幹擾了整個雲荒命運的起落!

他不甘心,他想要和命運角力,和洪荒的力量對抗——可這,又將會帶來怎樣的結局?

是終究能扭轉宿命,還是和白瓔一起被命運的洪流所吞噬?

這,連她也不能預測啊……

白薇皇後仰頭看著黑夜,九天之上有無數冰冷的眼睛同時也在凝視著她——她微微嘆息,足尖一點,輕輕飄上了一顆花樹,隱身在暗影裏,默默地將戒指褪下,雙手合十地壓在手心。白薇皇後在冷月下盤膝而坐,呼喚著隱藏在戒指內的力量。

畢竟被封印了七千年,回到這個人世的她自身也已然極其衰弱。實體早已被消滅,靈體也衰竭到無法維持,雖然寄居在白瓔這個直系血脈身上,然而這個靈體也並不好用。她依然不能通過借用白瓔的靈體來自如地操控後土一系的力量。

——日出之時兩人便要聯袂進京,從此後步步險惡,她必須要早做打算。

瑯玕啊瑯玕……此刻,是否你也已經從七千年的沉默中驚醒,在等待我的到來呢?被破壞神的力量侵蝕了七千年,你身體裏“人”的本性還剩下多少?你……還認得我麽?

我們已經那麽久、那麽久不曾再度拔劍相對了啊。

她擡起頭,凝望不遠處金光四射的白塔,眼神變幻,嘴角浮起了一絲冷笑。

黑夜如幕籠罩雲荒大地,月漸西沉,星垂四野。

而在雲荒大陸的正中,那一片波光鱗鱗的巨大湖面上方,伽藍白塔頂端卻有璀璨的金光四射而出,在黑夜裏奕奕生輝,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

那是傳說中的“純金之眼”——自從鑲嵌在塔頂的純青琉璃如意珠被拿下後,伽藍白塔頂端便在入夜時發出了奇特的金光,仿佛一只金色的眼睛秘密地俯視著數萬丈底下的雲荒大地,無論從最東邊的慕士塔格,還是西荒盡頭的空寂之山上,都能清楚地看到這種光芒。

有人說,那是至高無上的智者大人一夜之間幻化出的神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