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五 第四章 突厥雄師

“當!當!當!”

龍泉城分別設於宮內和四道外城門的五座鐘樓同時敲響鐘聲,悠揚的聲韻隱含悲壯荒涼之意,因為這是衷悼拜紫亭駕崩的喪鐘,至敲畢四十九響始歇止。

莊嚴的喪鐘聲中,載著拜紫亭自殺遺骸的靈車,在八匹戰馬拉曳下,前後各有百名禁衛護靈,拖著沉重的步伐,駛出朱雀大門,踏上朱雀大街,朝南門開去。

沿途軍民夾道送行,哭喊震天,既為曾令他們對將來充滿憧憬和希望的領袖的淒慘結局表示衷痛,更為面臨的滅族大禍悲泣。

喪鐘聲雖未能把城外撼天動地而來的戰鼓聲蓋過,但其發人深省與惹人思考死亡本質的清音,跟戰鼓的殺伐聲毫不協調,反將其殺伐的味道大幅削減戰鼓聲忽然停止,只余鐘音繼縝飄揚於城裏城外廣闊的夜空上。

突厥軍的先鋒部隊陳兵南門外千多步處,列成陣勢,再沒有揮軍進逼。

南門敞開,代表龍泉上京榮辱的燈塔火光熊熊,照得城門區明如白晝,可是在鐘音感染下,卻彌漫著火光輝煌背後沒落荒涼的氣氛。

寇仲、徐子陵、跋鋒寒、宋師道和一眾龍泉將領,聚集南門城外,默候靈車的抵達。

宗湘花、客素別等沒有人流淚,喪鐘聲將他們的屈辱和悲憤化成力量,無人肯於此時向敵人展露軟弱的一面。

這正是寇仲的以心理戰對心理戰,以拜紫亭的奇異喪禮統一龍泉軍民的情緒,把粟末戰士變成一支令敵人不敢輕視的哀兵,向頡利傳出訊息,粟末人可戰至一兵一卒,絕不會投降,假設投降的條件是不可接受的話。

靈車駛過深長的門道,在南門外停下。

“當!當!當!!?

敲過第四十九響喪鐘後,是壓得人心頭有如鉛墜的靜穆。

靈車的禦者離開座位,改由寇仲和徐子陵兩人坐上去。

客素別喝道:“恭送大王!”

全體將士立即跪下,熱淚終忍不住奪眶而出,那是充滿怨憤和屈辱的苦淚。

寇仲馬鞭揚起,在空中呼嘯一圈,落回來輕抽馬臀。戰馬長嘶,拖著靈車往敵陣馳去。寇仲回頭一瞥,心中酸痛,嘆道:“今趟我真的沒有把握,陵少怎麽看?”

敵陣號角聲起,忽然近千騎離陣旋風般朝兩人所駕靈車馳來,直有鋪天蓋地,搖山撼嶽的驚人威勢。

徐子陵卻像沒有看到似的,苦笑道:“今趟頡利是有備以來,故此絕不肯空手回去。談判會非常艱困,而大祚榮更可能是談判的死結。”

馬嘶震天,沖至近前的突厥戰士表演花式般同時勒馬呐喊,戰馬人立而起,像橫掃草原的波浪,然後分左右散開。其騎術之精湛,陣形的完美,教人嘆為觀止。

後方的粟末將士和跋、宋等人,此時退回城內,緊閉城門。聽蹄聲在靈車左右震天響起,兩支千人隊分從兩側朝靈車沖來,似要把他們連人帶車輾成粉碎,拖車的戰馬因受驚嚇,不住跳蹄,使寇仲控制得非常辛苦。

寇仲狠狠道:“突利這小子太沒義氣,竟在我們最需要他時不出現,他奶奶的熊。”

徐子陵沉聲道:“他自有他的為難處。大草原部落社會的領袖可不同中土的帝主,必須聽其他酋頭的意見。”

兩支突厥騎隊馳至兩側丈許近處,眼看撞上靈車,驀地各分作兩隊,斜斜在馬車前後竄過,變成流動的大交叉,而靈車正位於交叉的核心處。

片刻後,騎兵遠去。

寇仲搖頭苦笑道:“我們再練十世,也練不出如此厲害的騎兵團隊來。雖明知他們在示威,我也給嚇出一身冷汗。”

徐子陵凝望前方,沉聲道:“又來哩!”

漫山遍野的突厥戰騎出現在汗旗高豎的山岡上,潮水般往他們席卷過來。令他們想到中土若非有堅固的城池,早給突厥的鐵蹄踏遍每一寸的土地。

在兩人頭皮發麻下,前後左右盡是強悍的突厥騎兵,有如洶湧的汪洋,將他們四周的平原淹沒。

兩名突厥兵牽著靈車最前兩馬的馬韁,引領靈車前進,敵人士氣如虹,人人精神抖擻,目露兇光的向寇徐兩人注視呐喊。

如若對方動粗,兩人武功再高一倍,也必死無疑。

在以千計的突厥戰士簇擁下,靈車不斷加速,繞過山岡,只見營帳林立間有大片空地,聚集以千計的戰士,空地較遠一端擺放十多個箭靶,而頡利和趙德言、墩欲谷、康鞘利等一眾突厥將領二十多人,在親兵簇擁下,正在射箭為樂,卻不見可達志和香小子。

兩人一看此等架勢,立知不妙,對方是談笑用兵,穩占上風。他們卻要獻上拜紫亭的遺體求和,高下之別,顯而易見。

“嗖!”

頡利將大弓拉成滿月,射出勁箭,橫過近五百步的距離,命中箭靶紅心,登時惹起左右過萬戰士興奮的嘶喊喝采,直沖霄漢。火把光照得遍地血紅,充盈著大戰爆發前暴力和傷亡一觸即發,令人熱血沸騰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