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七 第四章 表白心跡

昨晚的一戰對兩人均有“催生”的作用。

即使是宋缺和寧道奇之輩,在修練的過程中亦無法找到寇仲之於徐子陵般的相持對手,可任對方盡情狂攻試招,同時告訴對方所有敗筆誤著,更相互誠心接受忠告。

昨夜一戰,對他們實有無比重要和深遠的意義。

徐子陵來到廳堂,林朗和公良寄執拾好簡單的行裝,正圍在圓桌前興高采烈的共進早膳。

寇仲則精赤上身,讓雷九指為他酸痛的肌肉塗抹跌打酒,濃烈的氣味和飯香饌味彌漫全廳,充滿生活的氣息。

見他出來,寇仲怨道:“看你這小子平日溫文爾雅,昨晚卻像瘋了般找我來揍,真是慘過血戰沙場。”

徐子陵對他的誇大言辭湧起熟悉親切的溫馨感覺,在他身旁坐下探手抓起個饅頭,送進嘴裏邊吃邊道:“此事確非常奇怪,我也感到整個人像撕裂開來般疼痛。以前無論多麽激烈的戰鬥,只要不是真的受傷,睡一覺醒來便像個沒事人似的,這刻卻全不是那回事。”

寇仲享受雷九指為他揉捏寬闊的肩膀,點頭道:“我剛想過這問題,會否是因為我們的‘真氣’質同性近,故難以發揮自療的功效?”

徐子陵沉默下來,待雷九指“侍候”完寇仲,忽然從懷內掏出用防水油布包起的魯妙子遺卷,送到雷九指眼前,道:“若雷大哥今晚不去參加天九大賽,裏面的東西就是你的。”

寇仲不由想起懷內的包裹和裏面那吉兇未蔔,李秀寧托商秀洵轉給他而尚未拆閱的密函,自從大海逃生後,他一直不敢解開看個究竟,連他都不明白自己怎會有這心態。

雷九指愕然道:“裏面是甚麽東西?”

徐子陵淡淡道:“你是賭博的大師,這包裹便等若是把骰子掩蓋的盅子,賭注清楚分明,你要不要和我賭這一把。”

雷九指苦笑道:“這麽快便來挑戰我這師傅,唉!你不想我今晚去便去吧!老哥當然相信你們是為我著想。”

寇仲大力拍桌,嚇了林朗和公良寄一跳,笑道:“不愧是賭精,你嬴啦!裏面是師公的手卷,保你看個愛不釋手。”

雷九指劇震下,露出不能盡信的神色,以迅速的手法解開包裹,神情激動的撫摸遺卷,說不出話來。

徐子陵道:“分道揚鏢的時間到哩!”

徐子陵、寇仲和雷九指坐在碼頭附近一座菜寮內,目送林朗和公良寄的船離去。徐、寇兩人都經過雷九指繼承自魯妙子的易容術加以改裝,變成兩個腳夫模樣的粗漢,這類人在碼頭混粗活的地方最是常見,不會起眼。

事實上以寇仲和徐子陵現時的功力,即使婠婠之能,想在他們提高警覺下暗躡他們,亦難比登天。

雷九指頗有點離情別緒,默默喝茶。

寇仲卻是情緒高漲,不住向徐子陵開玩笑。

徐子陵在椅邊撐起腿子,擺出粗野模樣,目光掃過不遠處白清兒的官船,看到一批十多人的大漢正不斷把一箱箱的貨物送往船上,道:“你猜他們要運甚麽東西返襄陽?”

雷九指道:“該是海鹽!”

寇仲訝道:“你怎能這麽肯定,若是海鹽何須用木箱裝載,用籮不就成嗎?”

雷九指油然道:“這些木箱均為上等桃木,用作箱子是大材小用,可知明雖是運鹽,實兼運木,無論攻城守城,均需木材,但這麽一下手法,可掩人耳目。”

徐子陵點頭道:“此話大有見地,但木箱仍可裝其他東西而非海鹽。”

雷九指微笑道:“我作出這判斷是基於兩個原因,首先就是箱子的重量,其次就是這批大漢是海沙幫的人,他們不賣鹽賣些甚麽?”

寇仲和徐子陵定神一看,果然發覺眾漢領口處均繡上海沙幫的標志,不禁暗怪自己的疏忽,同時大感奇怪。

李子通一向和蕭銑勾結,照理蕭銑該和沈法興不和才對,怎會容許沈法興的爪牙海沙幫在自己的地頭自由活動,大作買賣。

雷九指見兩人沒有答話,壓低聲音道:“老哥要先走一步,關中再見巴!”

啊哈一笑,迳自離去。

直至雷九指的背影消沒在茶寮外,寇仲才道:“連我都想不到你會那麽隨便的把魯大師的秘卷送人。雖說姓雷這家夥與魯先生有淵源,但到底是初識嘛!”

徐子陵思量片刻,有點感觸的道:“這些秘本我早瞧得滾瓜爛熟,所以不想留在身邊。唉!或者我根本除這孑然一身外,不想再有任何牽掛。不要那麽瞪我,我並非你想像般要去出家當和尚,否則四大聖僧來擒我將是我置身沙門的良磯。”

寇仲苦笑道:“你這小子總教我擔心。是否受到甚麽感情上的挫折或打擊。對生命你好像比以前更消極悲觀。”

徐子陵茫然望往舟船疏落的河道,緩緩道:“或者在很多事情上,我和你是與其他人有異,但實質上我們並不能直接明白自己。對於生命,更絕不知道是甚麽回事。生命究竟是甚麽,生命的結果會是如何。每一個人終其一生都要面對內外兩種現實,無論仲少你多麽神通廣大,也只能從外在的一些蛛絲馬跡,去捕捉我內在的情況,得出來的只會是扭曲後的東西。尤有甚者,你只能從自己的想像角度出發,去了解別人的生命。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所以我們是注定要誤解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