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淮月之會(第2/3頁)

宋悲風道:“這也是不合理的。敵人定有派出探子監視王弘,見他從水路出發往淮月樓去,劉爺又扮作侍從,自然會推想劉爺會從水路離開,想不在河裏發動攻擊也不行。”

蒯恩一震道:“那照現在的情況看,敵人該是選擇在樓內進行刺殺。”

宋悲風皺眉道:“但那將不再是刺殺,而是強行硬闖。參與今夜聚會的人,全是建康高門赫赫有名的名士,個個有高手家將隨行,即使以幹歸的實力,亦沒法在那樣的情況下得手,是智者所不為。”

蒯恩苦思道:“敵人必有混入東廂之法。”

宋悲風嘆道:“如果我們想不破此點,今晚會是白忙一常”蒯恩訝道:“宋爺似乎一點不擔心劉爺本身的安危。”

宋悲風理所當然的道:“事實上我們從沒有擔心過劉爺會被人殺死。對屠爺來說,劉爺乃真命天子,怎可能窩囊得壯志不酬身先死?對我來說,如果劉爺是福薄早夭的人,安公是不會點頭讓他作玄帥的繼承人。”

蒯恩聽得呆了起來。

小艇駛離畫舫燈光籠照的範圍,重投月夜。

宋悲風微笑道:“你不相信他是真命天子嗎?”

蒯恩垂首道:“小恩怎敢呢?”

宋悲風道:“是否相信並不打緊,至少劉爺和你持相同的看法,他自己並不相信自己是什麽真命天子,所以他一定會提高警覺,亦因此他今夜絕不會沒命。”

蒯恩再次擡頭望向宋悲風,雙目射出沉痛但堅定的眼光,沉聲道:“我蒯恩今夜在此立志,會像對侯爺般忠心追隨劉爺,為他效死命。”

宋悲風仰望天上明月,徐徐道:“好!男兒本該有大志向,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你將來絕不會後悔的。”

蒯恩目光投往淮月樓第五層東廂臨河的四扇特大槁窗,忽然目射奇光,遽震道:“我想到了!”

宋悲風一呆道:“你想到了什麽呢?”

蒯恩道:“我想到了敵人的刺殺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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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月樓頂層只有東西兩個大廂房,也是淮月樓最尊貴的兩個廂房,等閑者休想可以踏足此層半步,只有建康最有地位和顯赫的權貴,才能徑入,其中又以東廂的景觀最佳,即使有資格蒞臨的貴客,仍須及早預訂。

劉裕等走入東廂的範圍,還要經過一個呈長方形的待客廳,十多名隨主人來的家將便在此候命,同時有四名俏婢迎前伺候客人。

王弘著眾家將扼守各處門道窗戶後,偕劉裕進入名聞建康的淮月樓第五層東廂貴賓房,入目的情景,以劉裕的沉著老練,亦不由看呆了眼,出乎他意料之外,因為從沒想過會有眼前般的情況。

東廂大致是廣闊達十五步的方形房,寬敞舒適,滿鋪地席,左右墻壁各有一聯。左壁是“一池碧水,幾葉荷花,三代前賢松柏寒”。右壁則“滿院春光,盈亭皓月,數朝遣韻芝蘭馨”。向河的一邊,有四扇落地大桶墻,於入門處已可盡見建康宮城燈火輝煌的壯麗美景,秋寒透窗而來。

房內不見一柱,屋頂為硬山卷棚式,敦實渾厚、樸素大方。房內陳設簡潔,除茶幾等必需物外,最引人注目是置有七個花架,上放各武盆栽,便像把大自然搬進了房裏來。

但令劉裕意外的非是物而是人。

今次約會的五個人全到齊了,最令他側目的是其中一人正躺在一角,胸口放著一杯酒,也不知他是醉倒了還是小睡片刻。

另一人則背門臨窗,撫弄著一張七弦琴,卻沒有發出任何樂音,可是看其背影搖曳的姿態,似是隨樂音擺動,一副樂在其中、迷醉而不能自返的樣兒。

一人則挨北壁而坐,敞開衣襟,露出胸膛,閉目喃喃自語,神態迷離,若不曉得他是當今名士,還以為他是哪來的瘋子。

劉裕可以清楚曉得對方在幹什麽的,是在一角以小炭爐煮酒的人,不過此人不但臉上傅粉,有點不男不女的模樣,嘴角還叼著根長煙管,對劉裕的到來,似是視如不見,聽若不聞。

最正常的一個人,正面對著進來的劉裕和王弘席地而坐,不過他的扮相確是一絕,頭戴白綸巾,身穿鶴氅裘,身旁放了雙木屐,手持塵尾,見兩人進來,塵尾“呼”的一聲揮動一下,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道:“待我們聽罷此曲再說話。”

劉裕從未遇過像眼前般的場面,一時也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更感到自己與他們格格不入,不但無法了解他們,還生出想掉頭便走的街動。

王弘輕拉他的衣袖,著他一起坐下。廂門在後方關上。

持塵尾者閉上眼睛,身體輕輕擺動,全神聽那無音的琴奏。

王弘湊到劉裕耳旁道:“這是名士聚會的神交節目,來自老子的‘大音希聲’,意思是最動人的音樂是聽不到聲音的,而莊子則指必須不以耳聽,而聽之以心。大家都認為只有這種無聲之音,才能不受任何樂器和技巧的約束,舍棄了外在的形跡,直取心意,從重重制約解放出來,得到最大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