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台壁之戰

幕容垂和紀千千並肩立在一座小山崗上,前方三幹多步處就是連接長子和台壁的官道,右方半裏許遠似是虛懸在黑夜裏的點點燈火,便是築於高地處的台壁戰堡,在黎明前的暗黑裏,有種說不出的慘淡和淒清。

在台壁下方尚有數排長長的燈火陣,是大燕軍駐紮在台壁北面的營地,以截斷台壁通往長子的走馬道。

在兩人身後是旗號手和鼓手等十多個傳訊兵,還有風娘和小詩。

戰士重重布防,把小山崗守得密如鐵桶,保護主帥的安全。

紀千千瞥幕容垂一眼,後者神態靜如淵海,沉默冷靜得似像一蕁崗巖雕出來的石像,完全沒有人該有的貪嗔恐懼情緒。

紀千千猜不到這場仗會如何開始,因為一切平靜得似不會有任何事發生,除台壁和其周圍的燈芒,天地盡被黑夜籠罩,只有當長風刮過原野時,樹木發出沙沙的聲音,方令人感到大自然並不是靜止的。

忽然左方兩裏許外的高處亮起一點燈火,連續閃耀了五次,倏又熄滅,回復黑暗。

幕容垂淡淡道:“來哩!”

紀千千不由緊張起來,再偷看幕容垂一眼,這位在北方最有權勢的霸主,仍是那麽神態從容,似是一切盡在算中。心忖假如自己不是心有所屬,說不定會因他的豐采而傾倒。想到這裏,暗吃一驚,自己怎可以有這種想法呢?幕容垂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左方的官道,柔聲道:“千千在想什麽呢?”

紀千千心道我絕不會把心中所思所想告訴你的。道:“如被對方看到報訊的燈火,豈不是曉得有埋伏嗎?”

幕容垂啞然笑道:“戰場上豈容有此錯失?在部署這場大戰前,我們早研究清楚地形,只有我們的位置和角度才可以見到燈光。傳訊的燈也是特制的,芒光只向適當角度照射,而敵軍則被林木阻隔,看不到剛才的燈號。”

北面遠方傳來振翼之聲,宿鳥驚起。

幕容垂若無其事的悠然道:“幕容永己輸了這場仗。”

紀千千愕然道:“皇上憑什麽如此武斷,不怕犯了兵家輕敵的大忌嗎?”

幕容垂不以為忤的欣然道:“千千當我是輕忽大意的人了。我不是故作豪言,而是以事論事。我敢誇言必勝,是因看穿了幕容永的意圖。如果他不是繼續行軍,而是選擇在台壁北面建寨立營,今仗鹿死誰手,則尚為未知之數。”

紀千千細察宿鳥驚飛處,分別在官道兩旁的密林裏,顯示幕容永的先鋒部隊正分兩路夾著官道而行,難怪道上不見人蹤馬影。

她還在建康之時,常聽到有關北方胡人的騎射本領和戰術,什麽只要在馬背上,登山涉水、穿林過野均如履平地。甚至視黑夜為白書,來去如風。當時她仍認為傳言誇大,可是這些日子來隨大燕軍晝伏夜行,今晚又目睹幕容永的大軍於黑夜來襲不到她不相信。難怪自胡人入侵中上,仿如狂掃落葉般把晉室摧殘得體無完膚,最後只能退守南方,偏安江左。

於此更可見淝水大捷的意義,把形勢完全扭轉過來。

紀千千道:“意圖?是否指對方要在台壁北面突襲皇上,截斷長子與台壁官道交通的誘餌呢?”

幕容垂微笑道:“千千看得很準確,只漏了幕容永發動的時間,他們於黎明前抵達,是要在天明的一刻全面進擊,正因有此時間上的限制,令我不用目睹便可以掌握敵人的行軍方式。”

紀千千自問沒有這樣的本領,請教道:“對方采取的是什麽行軍方式呢?”

幕容垂語帶苦澀地嘆道:“千千沒有一句話稱幕容永一方作敵人,令我很傷心,難道在這樣的情況下,千千仍不站在我這一邊嗎?”

紀千千淡淡道:“皇上太多心了,不要和千千斤斤計較好嗎?皇上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千千只是俘虜的身分吧了。”

幕容垂沉默下去。

紀千千催道:“皇上尚未解我的疑問。”

幕容垂雙目現出精芒,閃閃生輝,沉聲道:“兩支先鋒部隊借林木的掩護直抵前線,當他們到達指定的位置,幕容永的主力大軍便會沿馬道以雷霆萬鈞之勢,旋風般襲擊我軍於台壁北面的營地,只要我們能把他的主軍街斷為兩截,首尾難顧,這仗我們大勝可期。”

說到最後一句時,蹄聲傳未,大隊人馬沿官道急馳,直撲台壁。

幕容垂揮手下令,後方號角檑鼓齊鳴,大戰終告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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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飛獨坐大河南岸一塊巨石上,後方的木寨仍在施工,不過己見規模,對岸是大燕軍威勢逼人的營壘。

在晨光下河水波光閃閃,滾滾不休;驟雨來去匆匆,沿岸一帶籠上輕紗似的薄霧,格外惹人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