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宿命對手

燕飛和拓跋儀在最後方坐著兩匹由戰士讓出來的馬兒,並騎緩行。

燕飛聽罷拓跋儀有關拓跋珪的情況,道:“為何剛才你每次提及小珪時,語氣總是有異往常,且有點言而未盡似的,你們兩個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是否有爭執?”

拓跋儀心中苦笑,連他也沒有想過,劉裕這個主帥的表現是如此出色,繼燕飛後成為邊荒的英雄,就在這荒人沉浸在勝利情緒的當兒,他卻要去想如何刺殺荒人將反攻邊荒集的希望和熱情,托寄於一身的最高領袖,令他覺得要執行拓跋珪交代的秘密任務的難度倍增。而拓跋儀本身也是荒人,此事使他充滿罪惡的矛盾感覺,另一方面亦證明拓跋珪對劉裕的看法沒有錯,劉裕確實是個令敵人顧忌的人。

拓跋儀是有苦自己知,雖恨不得向燕飛全盤傾訴,卻知這般做了,等於背叛拓跋珪,他該如何選擇呢?

嘆道:“我只是在擔心他,慕容寶並不易對付,何況慕容寶後面還有慕容垂,一旦讓慕容垂收拾了慕容永兄弟,他便會親自對付我們。照我看,現時在北方,包括我們在內,仍沒有人是慕容垂的對手。”

燕飛心忖這是因為你不曉得我們有紀千千這著神奇的棋子,不過也感到拓跋儀有點岔開問題,顧左右而言他。

他肯定有些事發生在拓跋儀和拓跋珪之間,卻亦知不宜在此刻追根究底。順口問道:“乞伏國仁現在是怎樣的情況?”

拓跋儀拋開煩得令他失去所有人生樂趣的沉重心事,道:“苻堅死前,派他去平定其叔父步頹的叛亂,乞伏國仁知道大秦帝國滅亡在即,反與步頹聯成一氣,召集族人,組成了一支十多萬人的部隊,建立政權,自稱大都督,設立武城、武陽、安國、武始、漢陽、天水、略陽、漒川、甘松、匡朋、白馬、苑川等十二郡,在勇士川另建勇士城作國都。還擊敗和收服了南安豪強秘宣,又在六泉平定了三個鮮卑人的部落,成為姚萇在苻丕外關內最大的勁敵。”

訝道:“你為何忽然提起他?”

燕飛說出原委,道:“北方形勢的混亂復雜,在所有人意想之外,將來我們縱能打垮慕容垂,仍有一段很艱辛遙遠的路要走。”

拓跋儀道:“苻堅被姚萇幹掉後,北方自立為王或割地稱霸者不勝枚數,不過較像點樣兒的只有呂光、禿發烏孤、沮渠蒙遜、慕容德、李篙和馮跋等人。不過比之姚萇和慕容垂,這些人都差遠了。”

又欣然道:“我很高興你仍視自己是拓跋鮮卑族的一分子。”

燕飛道:“我從來沒有否認是拓跋族的人,只因我討厭戰爭和死亡,才來到邊荒集過著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的日子。不過紀千千把一切改變過來,為了她,我願去做任何事。”

拓跋儀心中難過得想仰天大叫三聲,自己究竟該把拓跋珪的命令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還是將自己好兄弟的心願置於首席?如刺殺劉裕成功,反攻邊荒集的大計不立即崩潰,也肯定會延誤。

在返回邊荒的途上,他曾反復思量,卻從沒想過光復邊荒集的軍事行動如此迫在眉睫,且如此接近成功。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他即使如實執行拓跋珪的密令,恐怕亦難有機會。假如成功的話,則會對反攻邊荒集造成最沉重的打擊,亦是他不想見到的。

燕飛訝道:“你心中有什麽疑難呢?為何臉色忽明忽暗,變化劇烈?”

拓跋儀差點忍不住向他吐露實情,勉強忍住道:“我在擔心族主。”

燕飛發覺他二度稱拓跋珪作族主,而不是像以前般親切地喚小珪,心中湧起不安的感覺,道:“對小珪多點信心吧!勝敗不是單講實力,否則我便割不了竺法慶的首級。不要再想北方的事,現在我們只有一個目標,就是把邊荒集奪回手上,要慕容垂兩面受敵,最後的勝利將屬於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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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恩站在岸旁,等待出現在大海束面的第一道曙光,心中充盈奇異的情緒。

經過連續兩天晝夜不停的趕路,他繞過建康,直抵大海之濱。

三十多年來,還是首次有人令他負傷,且是不輕的內傷。幸好道家修行正是養生之道,黃天大法更是養生的極致,具有療傷神效,兩晝夜的邊趕路邊療傷,他已把傷勢穩定下來,接著便要看入關靜養的工夫了。

身負的傷勢使他的心境生出變化,不單對自己作出深入的反省,更對自身和所處的人世有更透徹的明悟。

從小他便愛一個人獨處,思考眼前的天地。高山之巔、大海之濱,是他最喜歡留連的地方,只有當遠近群山俯伏腳下,茫茫汪洋在眼前澎湃漲退,方可以牽動他某種沒法說出來的偉大情懷。他熱愛遠古的歷史和神話,令他能縱橫於上下古今,視野超越時空,縱觀文明的興盛和衰落;他亦精研術數,希冀能掌握宇宙和命運的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