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執假為真(第2/3頁)

屠奉三奇道:“他提醒了你什麽事呢?”

劉裕沉聲道:“他告訴我他心中充滿恐懼,令我記起自己第一次上戰場的情況。起始時,我心中只有一往無前的勇氣,可是,當身旁的戰友中箭倒地身死後,一切便改變過來,死亡是如此實在和接近,再沒有任何安全的感覺。幸好那場仗我們贏了,否則我或者會當逃兵。”

屠奉三點頭道:“我明白!恐懼會像瘟疫般蔓延,所以兵敗會如山倒,正是恐懼作祟。可是今夜之戰,在這方面,敵人顯然遠比我們優勝。”

劉裕問道:“告訴我!敵人現在最大的恐懼是什麽呢?”

屠奉三全身一顫,雙目亮起來。

孫恩一對眼睛爆閃異芒,正容道:“這正是最精采的地方,因為沒有人知道。人自出生開始,便是邁向一條死路,死亡是生命的終結,是生命的放棄。我絕不是貪生怕死的人,只是不甘屈服於生死,希望能在這有限的生命內,即使作困獸之鬥,也要超脫生死。我沒法告訴你成仙成聖究竟是什麽一回事,只深信當你超脫生死後,生命會以另一種形式繼續下去,而這亦是最誘人之處,那究竟是怎樣一番光景呢?神仙之說,自古已存,是人來自內心至深處的一種渴望和追求。”

燕飛訝道:“天師既有如此抱負,為何又置身於人世間的紛爭裏,豈非矛盾至極?”

孫恩長笑道:“所以,我說燕兄誤在執假為真,故而迷途忘返。生命只是一個過程,萬物之所以存在,只是人心產生的幻覺。便像一場大夢,夢裏無一不真,你更不會懷疑自己在做夢。夢正是心的余象,如聲音的余韻,如空谷裏的回響。機會就在眼前,燕兄勿要錯過啊!”

燕飛環目四顧。

縱使是敵對的關系,他仍感到孫恩字字發自真心,顯然超脫生死,是這可怕的對手深信不疑的事。

難道眼前的一切,確只是人心制造的幻象?想想也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不過,縱然人生只是一場大夢,但只要夢裏有紀千千在,那這場夢已足可令自己放棄一切,全情投入地享受與紀千千共譜戀曲的動人滋味,且永不言悔。

“篤!”

一支箭不知從何處射來,穿窗而進,釘入在孫恩後方一根梁柱裏。

火箭!箭附在梁柱燃燒著,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

孫恩不為所動,目光凝注燕飛。

燕飛淡淡道:“天師的說法怕會難以繼續下去,動手吧!”

劉裕道:“屠兄明白了!”

屠奉三點頭道:“我明白了。”

劉裕再把聲音壓低少許,湊近微笑道:“敵人最害怕的,是劉牢之的意向,因為如劉牢之背叛王恭和桓玄一方,今次來攻打我們的荊州兩湖聯軍,勢將全軍覆沒。而沒有人比我們更清楚,劉牢之確大有可能背叛桓玄和王恭,這便是敵人最大的恐懼。”

屠奉三道:“桓玄雖然手段狠辣,且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事實上卻是貪生怕死的人,所以行事謹慎,不會冒險,如他懷疑劉牢之,絕不會讓手下隨便越過壽陽,進入劉牢之的勢力範圍,更不會在劉牢之的眼皮子下大興幹戈。”

劉裕胸有成竹的道:“換了是別人,肯定不敢用此計,但我是深悉情況的人。不論是郝長亨或桓玄一方的人馬,肯定有探子至乎內奸在廣陵監視劉牢之的動靜,以策安全。司馬道子寫信予劉牢之一事,已成公開的秘密,更加何謙一方知之甚詳,並會散播謠言,以動搖劉牢之在北府兵內的威信。”

屠奉三點頭道:“此事確有可能,何謙便曾把劉牢之與王恭結盟的事,通知孔老大。”

劉裕道:“我最清楚北府兵內的情況,劉牢之是不得不與手下將領商量此事,消息會因此散播開去。”

屠奉三道:“若是如此,你這招恐懼大法,將可以發揮無窮盡的威力、郝長亨是聰明人,深悉人性,也比別人多顧慮,容易杯弓蛇影。”

接著皺眉道:“可是敵人不是剛上戰場的雛兒,我們想騙倒他們並不容易。”

劉裕微笑道:“屠兄似乎忘記了,我正是不折不扣的北府兵。只要敵人略呈亂象,我便有方法乘虛而入,營造出北府大軍從水陸兩路殺至的駭人形勢,只要令敵人生出恐懼,不求取勝但求保命,此戰我們便有必勝的把握。”

屠奉三現出心悅誠服的神色,點頭道:“真的明白了!劉帥!”

火箭的攻勢終於歇下來,整座客棧已陷進火海和濃煙裏去,飯堂內的溫度不住升高,仿如人間火獄。

兩大高手仍各據—桌,目光交擊,等待對方露出破綻,看看誰先捱不下去。

烈焰雖仍未波及他們,不過主梁已燒著,其余可以想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