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意難測(第3/3頁)

劉裕看了在謝玄另一邊的燕飛一眼,沉聲道:“玄帥今次回京,事前並沒有得到朝廷的批準,司馬曜兄弟肯定不滿玄帥,既成此勢,玄帥與朝廷再無善罷的可能性。既是如此,何不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借討伐司馬道子為名,把建康控制手中。屆時不論謝玄要對付桓玄,又或揮軍北伐,均可任意施為。”

只聽謝玄和劉裕以“司馬曜兄弟”來稱呼南晉皇帝和司馬道子,已知他們對司馬皇朝全無敬意。事實上這趟謝玄不經請示,突然回京,且有精兵隨行,而其實力足以威脅司馬皇朝,更擺明謝玄對司馬曜的不滿。此亦為對司馬曜兄弟排擠謝安的公然反擊。

燕飛心忖,換過自己是司馬曜或司馬道子,也惟有苦咽了這口氣,絕不敢把謝安或謝玄逼上起兵作反的不歸路。除非能一舉擊殺謝玄,使北府兵群龍無首,司馬皇朝還有幾分勝算,以後便要看司馬道子的本事。看他能否抵得住北府兵將的報復。而他同時更要應付對皇位一向存有野心的桓玄。

劉裕冒大不諱之罪要阻止謝玄以江湖手法去報復宋悲風遇襲一事,正因知道謝玄此行是要直接找敵人晦氣,怕對方布下天羅地網!待謝玄踏入陷井。

劉裕仍是燕飛在邊荒時認識的劉裕,事事追求實際的成效,絕不畏縮,更沒有婦人之仁。

在這方面與拓跋矽非常接近。

不過,他對謝玄的崇敬和情義,是發自真心,沒有絲毫作偽,便如他和燕飛的交情。

謝玄嘴角現出一絲苦澀的表情,語調卻保持平靜,淡淡道:“今次如此向司馬皇朝示威,已是我謝玄所能作出的極限。一天沒得二叔同意,我也不會推翻司馬氏的天下。此非是力有不逮,試問當今天下,除桓玄外,誰還敢與我謝玄爭鋒,若二叔肯振臂一呼,建康將不戰而潰。對我謝玄來說,司馬曜的寶座,亦唾手可得。”

劉裕不解道:“既是如此,玄帥為何仍要以身犯險?只要向安公痛陳利害,安公又是智慧通天的人,必可得他點頭俯允。怎都勝過被敵人步步進逼,天天提心吊膽。”

謝玄苦笑道:“二叔肯定不會同意。”

劉裕悲憤道:“安公怎會是愚忠於司馬曜的人。這昏君不但寵信奸賊司馬道子,肥水之戰後還立即加稅,自己則揮霍無度,夜夜醇酒美人!不理朝政。推翻他只會大快人心!造福萬民。”

謝玄雙目射出令人難解的傷感神色,輕柔的道:“二叔當然不會是愚忠的人,可是他卻不得不為大局著想。怕會便宜桓玄那個家夥。”

直至此刻,燕飛仍沒法插嘴。

劉裕愕然道:“建康既落入我們手上,桓玄憑什麽可奈何玄帥?”

謝玄目光移上晴空,一字一字的緩緩道:“憑的是無情難測的天意!”

劉裕和燕飛兩人聽得你眼望我眼,完全不理解謝玄的話,不明白他為何扯上虛緲難測的老天爺。

謝玄嘆一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更是我隱藏心內十多年的一個秘密,連劉牢之和何謙都不曉得。”

劉、何兩人是謝玄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將領,雖有主從之分,卻親如兄弟。假設謝玄在建康遇害,天王老子也擋不住兩位北府猛將起兵復仇。而今謝玄此一秘密卻連他們也要瞞著。

燕飛道:“若是秘密!玄帥不用說出來。”

謝玄搖頭道:“現在我卻有不吐不快的感覺,生死有命!二叔早看到我活不過四十五歲這個關口。”

劉裕和燕飛聽得心中狂震,怎也想不到謝玄說出來的秘密竟是這麽一回事。

劉裕劇震道:“我雖然尊敬安公,可是相人之術,怎可盡信不疑,或者玄帥鴻福齊天,可渡此劫。”

謝玄回復從容,微笑道:“生死只是等閑之事!人人難逃此劫,早些遲些並不放在我心上。”

燕飛皺眉道:“這方面我們當然不能和安公相比。不過以我的看法,玄帥五官完美無瑕,乃我平生僅見,怎會是英年早逝的相格?”

謝玄啞然失笑道:“問題正出在這裏。滿招損,謙受益。絕對的完美本為‘十全相格’,但本身便是個缺陷!若能‘九全一缺’,又或‘九缺一全’,反為吉相。二叔曾批我在功業頂峰的一刻,正是禍之將至之時,證諸事實!二叔之言果然不爽。”

劉裕道:“即使安公的話屬實的又是如何?我們就豁了出去,痛快淋漓地大幹一場,管他老天爺怎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