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柳暗花明

謝玄、劉牢之和十多名親兵,由淝水西岸策馬橫渡淝水,這段河道兩岸是寬敞的河灘,水緩而淺,最深處只及馬腹。

謝玄觀察東岸,河灘盡處是八公山腳一片橫亙的疏林,接著是往上聳延的八公山,形勢雄渾磅礴,林木茂盛。

直抵東岸,謝玄仍是沉吟不語,到勒馬回頭,遙望隔開達二、三百步的西岸,沉聲道:“若符堅以精騎打頭陣渡江,我們的兵力根本不足阻擋。”

劉牢之道:“這個容易,只要我們借八公山居高臨下之勢,設置堅強的壘寨,配以強弓勁箭,擂石滾木,可教符堅難作寸進。”

謝玄搖頭道:“這只能延阻符堅數天,他不但可分兵沿淝水繞過八公山,更可以另覓南下的途徑,改為攻打別的郡縣。”

劉牢之倒抽一口涼氣道:“玄帥竟是決意在淝水和符堅一決雌雄。”

謝玄斷然道:“這是唯一致勝之法,欺符軍長途跋涉,體力疲累,我們則養精蓄銳,來個以快打慢,速戰速決。於戰前我們利用苻堅輕敵之心,以巧計多番惑敵,牽著苻堅的鼻子走,此戰必可取勝。”

劉牢之低聲問道:“敢問玄帥有何惑敵之法,讓牢之去辦。”

謝玄道:“當我們兩支大軍會合後,全體晝伏夜行的移師八公山內的峽石城,覷準時機,靜待出擊的命令。”

北府兵分作兩路,一隊由何謙率領,另一隊由謝石和謝琰主持,從歷陽開出,加上壽陽的兵力,總兵力達八萬之眾。揚州區能抽調的兵員,就是這麽多,是守護建康的主力。故可以說謝玄是孤注一擲,所以必須與苻堅在一戰上分出勝負,皆因眾寡懸殊,江左政權根本無力進行一場曠日持久的大規模全面攻防戰。這不但需要謝玄的勇氣,更須謝安的威望和全力支持。謝玄現在能立馬淝水東岸,全權指揮戰事的進行,得來並不輕易。

謝玄又道:“我們千萬不要在八公山加強任何防禦,免致苻堅生出戒心,還要設法令苻堅以為我們前線的軍隊兵力薄弱,我要胡彬在適當時機,棄守壽陽,正是此意。”

劉牢之猶豫道:“可是恰如玄帥之言,淝水水淺,難成阻擋敵人的天險,縱使我們枕兵八公山,仍難阻胡馬渡江,何況……唉!何況……”謝玄微笑往他瞧來,淡然自若的為他接下去道:“何況我們缺乏戰馬,可用者不過萬匹,對嗎?”

劉牢之頹然無語,敵人騎軍超過二十萬之眾,且均是善於騎射的精銳,若沒有壘寨作防禦,正面渡河與敵兵在河灘作沖擊戰,不論北府兵如何精良,也絕撐不了多久。

謝玄現出一個令人莫測其高深的笑容,輕描淡寫的道:“牢之立即使人在峽石城內秘密紮制數萬個草木假人,為他們穿上軍服,卻不要貿然豎立起來,待我吩咐後始可依計行事。”

劉牢之一怔答應。

謝玄雙目射出無比的深情,緩緩巡視淝水,柔聲道:“我謝玄是否能為安叔留下千古不滅的美名,就看苻堅是否如我所料般,取這段河道渡江,我會盡一切辦法,令他這般去做。”

“當!當!當!”

邊荒集四門交匯處的巨型鐘樓,敲得震天價響,震徹邊荒集的上空,轟傳大街小巷,更從破開的入口傳進酒庫來,變成貫入三人耳鼓回蕩不休的嗚聲,把沙石酒壇墮下石階的噪音完全掩蓋過去。

一時間,三人仍有點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六目交投,面面相覷。

直至鐘聲由急轉緩,只余下一下一下直敲進人心坎的緩響,拓跋珪一震道:“是歡迎苻堅入城的鳴鐘儀禮。”說罷從地上彈起來,掠過左右盡是美酒的窄巷,往出口處撲去。

劉裕和燕飛醒覺過來,慌忙追隨。

出口石階滿布木塊磚石破壇,酒香四逸直滾入酒庫裏來,他們絞盡腦汁精心設計的撐架屍骨離散地層布於碎磚殘垣之上,被狠心欲置他們於死地的妖女一舉破壞。

拓跋珪沒有停留的掠上石階,消沒在出口之外,當燕劉兩人隨之來到出口所在第一樓的大膳房,鐘聲剛好停下來,余音仍縈繞三入耳朵的小空間內。

拓跋珪手持雙戟,正在其中一扇窗旁往外窺視,黃昏的夕陽從西面的窗子懶洋洋地灑進來,膳房外的天地寧靜得異乎尋常,北門處隱隱傳來馬蹄聲。

驀地“天王萬歲”的呼喊聲在北門處響起來,潮水般波動起伏。

劉裕閃往敞開的大門旁,往第一樓的方向觀看。

膳房內除遍地爐灶鏤子的殘骸和雜物外,四壁完好如初,燕飛小心翼翼的以免弄出任何聲音,移往北窗,朝外瞧去,第一樓的後院靜悄悄的,既不見敵人,安妖女也芳蹤杳然。

拓跋珪搖頭啞然失笑道:“這叫不幸中的大幸,安妖女想害我們,反給我們弄清楚外面的形勢,可見我們鴻福齊天,命不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