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期諸來世

風過庭垂首道:“她曾多次向我說,有秘法可在三天內制造出一種叫‘夢鄉’的劇毒,服食後,身體變得麻木,失去所有感覺,再沒有重量,只剩下逐漸模糊的意識,在呼出最後一口氣前,忘憂無慮,如若進入夢鄉,因此而得名。”

兩人說不出話來。

風過庭道:“族長見我回來,將她的一封遺書連著玉針交給我。遺書上沒有上下款,只有‘期諸來世’四個漢字,自此鷹兒便跟著我。”探手以指尖輕梳神鷹背部的羽毛。

龍鷹看看風過庭,又看看他肩上的鷹兒,轉向萬仞雨道:“我們終弄清楚公子傷心往事的來龍去脈,萬爺有何看法?”

萬仞雨苦思片刻,搖頭道:“我的腦袋一片空白,這種事你比我在行。”

龍鷹道:“眉月既是通靈的神巫,會曉得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她有點像席遙,因能與死去的幽靈溝通,故對輪回轉世深信不疑,不像我們般純憑猜估,疑幻疑真。”

風過庭道:“理該如此。”

萬仞雨道:“她既是通靈的人,大可透過蔔筮,預知公子會浪子回頭,何用出此絕策,了結自己的生命?”

龍鷹拍腿道:“此正為關鍵所在,正因她是通靈的人,所以從開始已知此生與公子無緣,只能期諸來世。”

問風過庭道:“你和她有過身體觸碰嗎?”

風過庭道:“的確沒有,包紮傷口,都由她的侍婢去做。事實上她從沒有向我表示愛意,永遠是那麽冷冷淡淡的,但其中又包含著無限溫柔,無微不至的關懷。事後回想起來,尤令人肝腸欲斷。”

龍鷹大喜道:“這就成了,若我們現在去找她的族長來問,包保他告訴我們對她的任何碰觸,都是褻瀆神靈的事,所以她只能期諸來世。如小弟的猜估正確,整個自盡、投胎轉世、再生都是由她一手策劃。所以你定會很容易找到她,與她再續前世未了之緣。”

萬仞雨道:“最水到渠成的情況,是她於自盡後立即轉投同一草原同一族另一個初生嬰兒體內。如此便有線索可以根查,看在那幾天內,有多少女嬰出世。唔!她特別將玉針交給你,說不定玉針等若盧循為自己寫的《自傳》,接觸後會像席遙般蘇醒過來,曉得自己是盧循的輪回轉世。”

龍鷹道:“萬爺所言極是。你奶奶的,我們立即晝夜不停的趕往大理去,找遍該區十六歲以下的小姑娘,保證事情輕易至令你不敢相信。”

風過庭雙目射出熱烈神色,恨不得背生雙翼,直飛往洱西平原去。

三騎一鷹,日夜兼程的朝洱海區趕去。

他們過姚州都督府而不入,朝目的地奔馳。姚州都督府絕非有堅強防禦力、城高墻厚的要塞,遠遠望去,土城一座,只有四角的箭樓高起三丈,還算像點樣兒,看規模,住民該不到一千戶。

姚州都督府是大周朝在洱滇區最前哨的基地,且還是近幾年在吐蕃退兵後重開,軍力薄弱,比對起六詔的強大,只有象征性的意義,而縱然大周軍兵力強大,對上驍勇善戰的烏蠻人,據以往的經驗,仍是猛虎不及地頭蟲,輸多贏少。

洱滇區又多沼澤瘴氣,一不小心,誤闖瘴氣彌漫的險域,一隊軍隊可亡沒過半,更添征討的困難。

雲南又稱南中,早在春秋戰國時,南方的楚人便經略南中,此後每逢戰亂,均有大批漢人遷入南中避亂,他們與當地的土著通婚融混,逐漸形成洱滇區多種族和多部落的情況。所謂烏蠻和白蠻,只是一個權宜的泛稱,並非兩個種族。真正的情況,正如橫空牧野所描述的,各包括了以百計的不同部落和種族,除烏蠻和白蠻外,還有金齒、黑齒、茫、樸子、麽些、和、望、尋傳、施、順、裸形等族,由於各據山川河谷,不相統屬,文化發展不平衡,風俗習慣有異,令洱滇區的形勢更趨復雜。

大抵上白蠻居處,集中在洱海和滇池周圍沃土千裏的湖岸平野,烏蠻則分布於廣闊的山川地帶,仍保留部落式的生活。

急趕五十裏路後,三人在一處山頭休息,洱海已在百裏之內。

三人坐在山頭高處,遙觀洱海的方向。丘巒在前方七、八裏處,被平緩的山野和平原替代,夕陽斜射下,茫茫大地無盡地延展,直至天際的極限。

龍鷹又發奇想,道:“整件事是愈想愈實在,我感到我們對眉月的臆測,雖不中亦不遠矣!”

萬仞雨道:“小子又想到什麽呢?”

龍鷹向風過庭道:“公子不是說過她膚色蒼白,帶著一種奇異的病態美嗎?”

風過庭點頭道:“的確是這樣子,那感覺非常強烈,使她更具我見猶憐的風姿。”

龍鷹道:“試回想一下,當你返回洱西平原,見到族長,他對眉月的早夭,神態上有否顯露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