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第三章 自我犧牲

一枝三寸許長的針,躺在無瑕雪白的玉掌上,明顯有首尾之分,針尖鋒銳,尾端轉寬,鑄工精細之極,是摻入銅料的鋼針,硬裏含柔,令人見之生畏。

龍鷹探手從下而上抓著她玉掌,另一手以兩指拈起鋼針,順勢將她的手拉近,俯頭吻她掌心。

無瑕怕癢似的猛地縮手,掙脫他的掌握,臉蛋紅起來,低聲罵了連串龍鷹聽不懂的方言,字字清脆利落,如珠落玉盤。

雖然明知不是什麽好說話,龍鷹如聽著遠古祝巫的神咒,字字受落,得意洋洋的把針移到鼻端下,作嗅狀,道:“大姊真香!”

無瑕罵了句他明白的“死無賴”後,又像個沒事人似的,笑吟吟瞧著他。

“叮!”

龍鷹不知用了什麽手法,將鋼針以指彈上上方,針轉如輪的朝屋梁升去,於及梁前回落,最後再一次給龍鷹捏在兩指間,整個過程沒看半眼的,然用眼看也難那般的恰到妙處,精準無倫。

龍鷹正容道:“小弟有一事大惑不解,向大姊請教。”

無瑕沒好氣道:“最好勿說出來,你有何好話?”

龍鷹笑道:“那就要看大姊對小弟是否真情真意,否則好話也變得難以入耳。”

無瑕白他一眼,似嗔似喜的,動人至極,道:“你亂吻一通的,還在惡人先告狀。”

龍鷹訝道:“如果每一吻事先須征求大姊同意,恐怕到今天仍親不到多少口。”

無瑕忍俊不住的“噗哧”嬌笑,兩眼上翻,坐到床緣,嬌憨可愛。

龍鷹移到她旁,擠著她香肩詐癲納福,滿足的籲一口氣,又把鋼針挪至眼下,仔細端詳。

碰碰她香肩,問道:“為何親手心如此小兒遊戲的事,大姊反應這麽大,臉蛋也紅起來?”

無瑕大嗔道:“還要問?”

龍鷹知所進退,忙道:“不問!不問!”

他當然曉得自己做過什麽。

剛發生的,是個試情的小驗證,是出奇不意的突襲,看無瑕在無防備下,對他能擾其芳心的魔氣反應有多大,答案是“不堪一吻”,因而大發嬌嗔。

和無瑕一起的每一刻鐘,時間溜走的速度以倍數增速,光陰苦短。

離開因如賭坊之際,他想過返興慶宮,或找個寧靜的河畔,趁日落前趕讀《實錄》,可是,最後仍是到了無瑕的香閨來,在於無瑕的吸引力,若如森林裏的美麗精靈,水內專事誘惑男性的水妖,教人明知危險,仍難以拒絕。

此時碰著她香肩,嗅吸著她迷人的氣息,哪還知人間何世。

自己對她愈見沉溺,幸而她好不了他龍鷹多少。

偷吻她掌心的剎那,她的抖顫一絲無誤地告訴他,觸碰的是她“玉女之心”的至深處。

無須任何語言的接觸,對話的是他們的心靈,龍鷹超凡的靈覺、魔感,鉆進了她芳心內的神秘領土,記憶深處的天空、海洋和原野,寬廣深邃。

無瑕的聲音在耳邊輕柔的響起,道:“要從一根管子裏,將這樣的一根鋼針吹射出來,橫過逾二丈的距離,去勢沒減緩分毫,必須以真氣貫注鋼針較寬的尾端。”

稍頓,徐徐接下去,道:“這樣的一根針,不可能用手擲出,準繩、力道均沒法掌握。當吹針從管口噴射而出,針再非針,而是一注凝練的真氣,無聲無息,殺人於無影無形,易似探囊,非下過一番苦功,又有獨門心法者,不可能以這個方式突襲目標。”

或許剛讀過符太對聲音另有天地的描繪,又思索過少時聲音對他曾起過的作用,此刻無瑕耳旁叨絮般的私語,別有滋味。

得此思彼。

沒有了聲音的天地會是怎樣子?

大地上,幾乎任何東西均可以發出聲音,樹搖葉動,浪潮沖岸,每一個聲音,都是我們了解周遭環境的線索,聽覺喪失,外在天地和我們的交通將告斷絕,多麽可怕?

和無瑕一起,他內在的天地變得廣闊,想到平時沒想過的事物,刺激著他的思維,而思維正是魔種與現世的交流。

無瑕悅耳的聲音,如風鈴隨柔風叮噹作響。

她的聲音接下去道:“吹針襲人,固然難中之難,但範當家不單能生出警覺,且是在高手如田上淵者全力以‘血手’突襲的當兒,範當家其時能避開吹針,已是非常了不起,可是呵!範當家技不止此,竟能以牙齒咬吹針一個正著,並連消帶打,殺得田上淵幾無還手之力,已非‘神乎其技’四字足以形容。”

龍鷹仍深陷無瑕嗓音的動人境界,因一點不擔心無瑕可由此推斷他是龍鷹,在那樣的兩次驗證下,尚不露破綻,任何懷疑亦要在如山鐵證前土崩瓦解。無瑕之所以重提此事,是對他重新估計,亦想不通,故希望能從他身上敲出多點線索。

既然不用擔心該擔心的事,不論她說什麽,當打情罵俏好了。更深層次的原因,是無瑕“玉心”對他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