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第七章 一個奏章

龍鷹收《實錄》入懷,心裏感觸。

宮廷和西京的生活,正逐步同化符太。當然,不可能將他徹底改造,但至少使他肯去接觸以往絕不沾手的事物。

秦淮樓的感染力強大無匹,只要有點感覺,都願意一嘗從都會的繁囂、宮廷的鬥爭惡戰抽脫出來,忘掉一切地體會溫柔鄉的滋味。像擁有紀夢般才女的秦淮樓,自有其高尚雅樂的一面,故能令*人墨客趨之若鶩,度過不平凡的晚夜。

由此方向觀之,李顯夜夜笙歌的宮廷宴會,與青樓文化殊途同歸,然而過猶不及,若嗜之成癖,可令人傾家蕩產;發生在一國之君身上,則國勢傾頹。而這已成帝皇必入的歧途,不論即位時如何奮發有為,最後仍是那個收場。

只好玩樂的君主,親小人,遠賢臣,必然事也。

符太詳細敘述在秦淮樓內的情況,顯示他在動筆時,仍記憶猶新,印象深刻,

書之於《實錄》,作回想和抒發。

他很想讀下去,看大少拿甚麽好東西來招待符太,卻恨馬蹄聲自遠而近,然出奇地不聞車輪磨地的聲音。

龍鷹的「範輕舟」沒有官職,不能自由出入宮禁,故此每趟入宮均須接送。如來的是高力士的人,駕的例該為馬車,聽不到車輪聲,令他奇怪。

十多騎馳入花落小築的外院門,領頭的赫然是剛榮登右羽林軍大統領之位的楊清仁。

龍鷹怎樣猜,仍猜不到來的是他。

兩人並騎而馳,約束聲音說話。

宇文朔返宮,碰著高力士和楊清仁密斟,後者曉得須派人去接「範輕舟」,自動請纓,將此任務接過去。

以老楊現時的貴人事忙,且為新貴,當然是有緊要事找「範輕舟」商量。

楊清仁嘆道:「唉!很頭痛。」

龍鷹訝道:「人事上有阻滯嗎?」

楊清仁當足龍鷹的「範輕舟」為夥伴戰友,吐苦水道:「沒阻滯方稀奇,但早在預料之中,令我煩惱的是其他事。」

龍鷹問故。

楊清仁道:「你有聽馬秦客這個人?」

龍鷹道:「第一次聽。」

楊清仁道:「此人乃娘娘兩個男寵之一,另一人叫楊均。馬秦客精醫術,楊均為烹飪高手,都極得娘娘恩寵。」

龍鷹聽得頭皮發麻,失聲道:「這麽快有男寵,且不止一個?」

楊清仁哂道:「娘娘四十歲上下的年紀,正值虎狼之年,一個怎夠?」

龍鷹道:「可是男寵之外,尚有奸夫。」

楊清仁道:「兩人如何混入後宮接觸娘娘,自是有人穿針引線,然人人語焉不詳,或因避忌,故此我們這般的外人難悉其況。可以猜到的,是不出武三思、宗楚客二人,又或兩人共謀,將馬秦客、楊均安置到娘娘身邊,分擔他們的辛勞。」

這方面,龍鷹比楊清仁知其脈絡,道:「依我看,此事發生在武三思和宗楚客交惡之前,人是宗楚客提供,其余由武三思安排。難怪武三思遇害前,與韋後漸行漸遠。」

又問道:「究竟是甚麽事?」

他早想到是怎麽一回事,卻不得不問,看楊清仁曉得多少。

楊清仁道:「於王太醫赴北疆期間,娘娘安排兩人到麟德殿伺候皇上,一人照顧皇上身體,另一負責飮食,頗得皇上歡心,成為寵臣,平時可出入宮禁,至今仍然如此。」

龍鷹心忖有關此二人的事,問高力士可一清二楚。

楊清仁問道:「範兄擔心的,是否和我擔心的相同?」

兩人偕隨從的十二個右羽林軍馳出興慶宮,左轉往朱雀大門走。

龍鷹嘆道:「此事如河間王遇上人事重新布局的阻滯般,盡在意料之內,外人難有辦法。」

馬秦客和楊均任何一個位置,要發動混毒的下半部,莫不易如反掌,除非李顯肯驅逐兩人,否則無從防備,但亦為打草驚蛇。

宗楚客的老謀深算,令人咋舌。

由此可見捧楊清仁上大統領之位,其可發揮的作用,亦非事前想象得到。

楊清仁嘆道:「確有想過,但仍未想過可隨時發生。」

楊清仁擔心的不是李顯的生死,而是他有否足夠的時間,坐穩大統領之位。

楊清仁坐入現時的位置,當想過和「範輕舟」等連手,盡量延長李顯在位的日子,驟然發覺韋宗集團在這方面早有布局,唯一辦法是來找「範輕舟」商量,看有否應付之策。大明宮內的事,不到他去管,靠的是像王庭經、宇文朔、宇文破這群可貼身伺候李顯的心腹親信。在楊清仁眼裏,「範輕舟」現在這般的去見李顯,正為良機。

直接觸發的,是「範輕舟」向無瑕揭破田上淵大明尊教的身份,令楊清仁一方聯想到混毒之技,可殺人於無影無形,引起他們的危機感。

楊清仁道:「眼前便有個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