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第十七章 真作假時

龍鷹點燃兩盞風燈,置於岸邊一塊巨石上,然後就在風燈間坐下來。

風燈是臨別時參骨給他的,以此為約定的訊號。他解開了紮頭的布巾,讓頭發披肩,此時的他,剃掉了胡須,外形上確與「範輕舟」有很大的分別,膚色因長時間的曝曬,比之在西京黑了很多,唯一須擔心的,是眼的形狀。然而對他這位「魔門邪帝」來說,因能改變眼神,其他的等閑事也。

這是有心算無心,田上淵怎可能想到,來見的非是參骨而是龍鷹。

思潮起伏。

現時的情況,危如累卵,隨時有覆亡之禍,指的當然不是這場戰爭,而是他的「長遠之計」。應付好田上淵,還要看能否及時截殺鳥妖。

一路走來,他曾試圖去感應鳥妖,但不知是否腦袋疲勞,還是鳥妖成功驅除了他大部分魔氣,竟然沒甚麽感覺。

不是不曉得鳥妖成了他致命的漏洞,否則他不會在毛烏素竭盡己能去殺他,只是失敗了。之後惡戰連場,生死攸關,何來空隙去思考鳥妖的事。幸好得老天爺看顧,截著參骨,否則明早醒來時,仍懵然不知雖贏了戰爭,卻輸掉李隆基的江山。

一艘風帆,從下遊駛來,此刻離他約五裏遠。

龍鷹知是時候,閉上眼睛,運動魔氣,自然而然腦海內浮現參骨的一雙眼睛,以「橫念」凝聚眼神的芒采。有諸內,形於外,憑體內魔氣改走不同的經脈徑路,從而令眼神天然轉化,是絕不出漏子的手段,他還運功改變眉和眼間的距離,眼睛也因而變得狹長了些許,就是這些微的變化,使他化為另一個人,包保田上淵認不出他的「範輕舟」。

如此以魔氣「易容」,不可能持久,幸好他需要的,不過半個時辰的光景。

風帆出現在視野裏,是艘單桅船,逆流全速駛來。

龍鷹左右手各提一燈,從石上站立起來,背掛的是參骨的成名兵器「誅神刀」,還故意將燈舉至臉旁,映照著他拿出來見田上淵的容顏。這招叫「欲彰彌蓋」,反令人不懷疑他這張臉是假的。遮遮掩掩,適得其反。

風帆在離他三百丈處靠岸,接著一道人影從船首投往河岸,破風聲起,下一刻田上淵奔至近前,於離他站立的巨石不到二十步。

龍鷹弄熄風燈,放在腳旁,躍下石去,來到田上淵身前,以突厥語沉聲道:「石上雙燈。」

田上淵應道:「一明一暗。」

此為在信內約定的口令。

龍鷹欣然道:「果然是田當家。」

田上淵冷冷道:「也可以是我的手下,參骨兄怎能斷定是田某人?」

龍鷹模仿參骨的聲音語調,續以突厥語道:「田當家的兩手空空,等若本人背上的誅神刀,同樣易認。」

田上淵表面上,與龍鷹在西京交手的他,沒多大的分別,論神采,且遜於當時,有點憔悴,清減少許。可是,這只是表象,龍鷹的魔種,隱隱掌握到內裏的他,變得更強大。這是任何在武功上做出突破者,於蛻變剛開始一段時間內應有的情況,然後才逐漸穩定下來,等待另一次的突破,或徘徊不前。

從龍鷹在石上躍下來,田上淵銳利的眼神一直默默審視他,沒離開過片刻;龍鷹回報以「參骨式」的眼神,絲毫不讓。不知情者,還以為兩人是敵非友,約在這處河岸見面,是為進行生死決戰。

田上淵淡淡道:「你曉得我的武功源流嗎?」

龍鷹輕描淡寫的道:「略知二7說到底,本人和寄塵相交十多年了。」

這番話模棱兩可,憑的是莫哥說過鳥妖對田上淵推崇備至,既要推崇他,怎都該透露點他兩師兄弟的秘密。以莫哥的為人,絕不會與來歷不明的人合作。

田上淵似沒聽到他說話般,沉聲道:「為何非是寄塵來見我?」

龍鷹終於明白為何田上淵態度不善,原因在不是寄塵親來與他相會。「多只香爐多只鬼」,田上淵對被逼與一個像參骨般的陌生人接觸,心裏不高興。

龍鷹道:「他受傷了!」

田上淵閃亮龍鷹從未從他眼內見過的神色,代表著心內的關切,顯示他們所料無誤,鳥妖確為田上淵關心的人。

龍鷹心忖技術就在這裏,壓低聲音道:「田當家不用擔心,寄塵的傷有一半是裝出來的,原因在他再不看好默啜,並已知會現時在涼州的侯夫人接應他,他將在中途開溜。」

又道:「完成寄塵所托,我立即趕赴涼州,與他會合。」

龍鷹是行險一博,順道測試參骨的看法,如果田上淵嗤之以鼻,那參骨就是猜錯了,如何掌握和截擊鳥妖,須另想辦法。

田上淵因他唯一信任的鳥妖沒親來見他,生出戒心。還有個原因,是龍鷹的「參骨」不但沒穿上他的紅披風,更打扮得像個漢人,田上淵不起疑才怪。可是,若「參骨」是一意開溜,如此打扮方合乎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