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第四章 唯一生路

兵家首要,惟在知敵。

而說到底,國家的氣運,始終是最關鍵的因素,差之毫厘,謬以千裏。

即使有明帥郭元振主理邊防,又預猜到敵人行軍路線,今次默啜南來,籌謀已久,準備十足,猛將如雲,謀臣如雨,人強馬壯的狼軍,仍是贏面較大。

若能依原定計劃,在北幫引狼入室下,狼軍的七百好手潛伏長城內,可與攻城的狼軍來個裏應外合,情況確不堪設想,卻與鷹旅在黃土高原相遇,成為大唐軍祭旗的獻禮。

其次是統萬的爭奪戰,一天握在大唐軍手上,與無定堡和雞鹿塞守軍成三角形鐵陣,欲奪無定河控制權的狼軍,將陷腹背受敵的困局。

龍鷹的地底河之行,正是覷準時機,發揮此鐵三角的威力。

在猛狼石長時間觀察下,龍鷹對默啜的實力了如指掌,認識到與之對戰沙場,大唐邊防軍必敗無疑,加上他們亦只是多賠數百人進去,多殺對方幾千人,卻無力逆轉勝敗。

故此「上兵伐謀」,須以智取,而非力拚。

狼軍總兵力十二萬,能投入戰爭去的在九萬人間,其他是從各族擄來的少壯,充當兵奴,負責後勤、運送各類勞役。

因此,勿小看作先鋒部隊的三萬人,若與咄悉匐的五千軍會合,兵力將達三萬五千之眾,比之默啜的主力軍,只少兩萬人。能否擊垮默啜,又或使默啜知難而退,就看在默啜抵達前,龍鷹一方能對莫賀達幹的部隊造成多大的損害。

時機出現眼前。

莫賀達幹是一錯再錯。

平心而論,實很難怪他,莫賀達幹的問題出於對守統萬鷹旅的不認識,龍鷹一方勝在對敵人的實力和處境,明察秋毫。

當然!

莫賀達幹造夢未想過,龍鷹I方可通過地底河,脫圍往外召援。

第一個錯誤,是莫賀達幹立威不成,反痛失大將,老羞成怒,於準備不足下,悍然對統萬發動全面猛攻,導致排車陣被破,慘嘗初戰失利的苦果。

莫賀達幹若知機收手,返南丘後重整軍容,好好休息,一邊遙距監視統萬,那時孫武復活、諸葛武侯重生,亦將一籌莫展。當準備十足,卷土重來之時,將是統萬守軍末日的來臨。

偏是他不肯罷休,又有謀士如狄高寒者獻上破城妙計,在報仇雪恥和好大喜功兩種心境的催逼下,竟戀棧不去,令戰線大幅延長,形成首尾難顧的局面。

坦白說,龍鷹比任何人更不想進入地下河道,只是別無選擇,因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下面的天地如何幽閉恐怖。

與法明從地渠潛往東宮意圖行刺李顯後,龍鷹早拿定主意,以後不再爬渠,那趟從地底河到拿達斯要塞是被逼的。現在要鉆的地下河洞,當然不可和奔瀉的無回峽相比,幸好在落入井底水裏的一刻,他感應到一線生機,心情立時大為改觀。

龍鷹沒入與井底相通的地下河去,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外。

他曉得送行的一眾兄弟人人擔心得要命,不得不裝出信心十足的模樣,而事實上他確有一套沒辦法裏想出來的妙法,就是將自己的命運,也等於所有人的命運,付托於「魔種」。

下一刻,他已在地底注滿水的巖洞辛苦地摸索、前進。

離地面不過三、四丈的距離,卻已令人生出遠離人世、孤獨寂寞的沮喪情緒。換過是別的人,不論意志如何堅定,在狹窄、崎嶇、巖巉,如無數地穴接連延展,高低起伏,寬窄不等,名副其實「暗無天日」的注水地道匍伏爬行,前路茫茫,崩潰只是個遲或早的問題。

龍鷹得魔種獨厚,思感如蜘網般無隙不窺的伸展,先一步探索可供穿越的洞道。腦袋穿得過便成,身體則可運功改變,伸縮自如,配合環境。

他奶奶的!

這絕非如無回峽般的地下河,水只是從更深處滲出來,有穴可走純屬幸運。在洛陽東宮的地底渠裏,不論如何窒悶幽閉,總曉得有一定的尺寸、寬窄,眼前只可感覺、不可見的「通道」,事實上是地底土石層被地下水侵蝕沖刷形成的罅隙破縫,沒任何方向上的保證,亦不到你作主,只能依勢大致上朝南推進,但十來丈後已完全失去方向的感覺。

龍鷹從外呼吸轉為內呼吸,體內能量生生不息,道心退藏,希望魔種能出來主事,只恨偏在這個最需要他老人家的時刻,魔種只以平常的方式對他支持。

鉆過一條長達二十丈、往下走、尚算通暢、半滿水的狹道後,來到一個巖洞裏。

在這以他一雙魔目仍睜眼如盲、潮濕封閉的黑暗世界,絕不可「懷念」地面上的天和地,更勿去想上方的泥石會否大幅塌下來,那將令他失去深進的勇氣。

此時唯一支持他的,是在前方遠處某點生機,是魔種獨有的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