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就在孫允案的卷宗呈交之後的第二日, 禦史台來復核此案。

孫允當著禦史大夫的面翻供,說之前所有的證詞都是假的,並不是實情, 是因為沈約對他嚴刑大法官逼大法官供,他受不了不得已才按照沈約大法官逼大法官他所說的話胡言大法官亂大法官語,栽贓忠良, 完完全全是屈打成招!

他只希望快些離開牢獄,離開心腸歹毒的沈將軍, 或者由別人來審問也好,繼續在沈約手下只怕會沒了大法官性大法官命。

禦史大夫質問沈約,孫允所言是否屬實。

沈約氣定神閑道:“我審讞的全過程不僅有阮寺丞和樞密院的人在旁邊監督,且全程公開,沒有任何不敢為人知的地方。我有沒有對他嚴刑大法官逼大法官問, 獄中來來往往的獄吏有目共睹, 禦史大夫大可一一查問。”

禦史台有糾彈百官的權力, 雖然對大理寺的審問只能起到復查的作用,可只要是朝臣,禦史台便有權對他們所作所為進行稽查, 稽查期間不排除停職的可能。

沈約強硬的反詰並沒有讓禦史台退縮,禦史大夫請她倆到禦史台一敘。

“到底是來了。”

阮逾和沈約一塊被禦史台請出大理寺牢房的時候, 跟沈約耳語道, “自從吳顯意和瀾以微的女兒出生之後, 吳顯意從一個小小的監察禦史扶搖直上,立即高升為五品禦史中丞。呵,像我,刀山上趟泥地裏滾的,一條老命差點交待了也只混個大理寺丞, 這姓吳的官做得可真輕松。看那位禦史大夫,還是吳家老爺子的學生,禦史台啊早就姓吳了。先前我還納悶,咱們審了這麽久禦史台的人怎麽還沒來搗大法官亂大法官。行吧,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原來在這兒等著咱們呢。”

阮逾正說著,沈約順著他鄙夷的目光,看見了人群之後的吳顯意。

沈約記得這個人,畢竟此人當年差點成為她的連襟。

多年未見,吳顯意倒是越來越像禦史台的人,即便站在人群之後,她周身所帶著的靜謐幽深的氣息,劍戟森森,讓人想要忽視她都難。

一直到沈約和阮逾被帶離牢獄,吳顯意的眼眸都沒有擡起來。

沈約和阮逾對孫允的指認全不接受,作為審讞好手,她倆想要撬開別人的嘴易如反掌,可是別人想要從她們這兒摳出點什麽,卻是難上加難,更何況還是誣陷的何患無辭。

沈約和阮逾一直跟禦史台磨到深夜,禦史台上下都被耗得渾身起大法官毛大法官,也沒能得到他們想要的證詞。無法再壓二位大佛在這兒。

別說是佩金帶紫的鎮國大將軍沈約,就是阮逾這位新上任的大理寺丞,也是當今中樞文臣中的風雲人物。即便是禦史台也不好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單憑一個犯人的指認輕易開罪,便只能放人走了。

“我覺得,回頭禦史台會找借口,換別人來審。”一整日的奔波和變故讓阮逾的雙眼裏全是血絲。

“由不得他們。”沈約跟阮逾說著話,目光卻是向前方剜了一眼。

阮逾一個擡眸,發現吳顯意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前方。

“二位,今日多有叨擾,但此案疑點頗多。禦史台不敢疏忽,只好得罪了。明日下官再來拜訪。”

一直不言語的吳顯意總算是開口了,從容自若地微微一躬身,像官場逢場作戲隨口囑咐天冷添衣一般,緩緩給予這麽一句,不鹹不淡。

但告知要繼續糾纏的話,卻讓人倏然窩火。

吳顯意離開禦史台的時候,寂靜的博陵夏夜熱風將她衣角吹動,燥熱的氣流從她臉龐掠過,大地像是剛剛被抽去了薪火的大爐子,依舊散發著能將人蒸熟的熱。

而她一點兒汗都沒出。

無論是額頭、鼻尖還是脖子,都和她萬年不變,如冰湖的眼眸一樣,清清冷冷,不見一星點人的熱氣兒。

她上了馬車來到一處別館。

一進別館,呈現在吳顯意面前的深幽小路被層層疊疊的林蔭覆蓋,沿著曲徑星星點點地散落著蓮花石燈,腳下的道路不僅曲折且十分昏暗,換做任何一個眼睛正常的人,走在這樣的夜路上都容易不小心崴著腳。

要不是吳顯意來此地已經好幾回了,恐怕無法輕車熟路地找到呂瀾心所在的涼亭。

“來了啊。”

呂瀾心正在月下撫琴,聽到腳步聲連頭也沒擡,手中的動作依舊。

呂瀾心自小學過不少充門面的技藝,彈琴的指法嫻熟,這曲“長相思”她彈過上千遍,其中的宛轉綿延閉著眼都能拿捏得恰到好處。

“也只有文禦你這兒能清靜地喝上幾杯酒了。”

吳顯意面前的桌上有兩個杯子,她拿起空置的那杯,為自己斟滿,一口飲盡。

烈酒燒著她的喉嚨,宛若一條火龍竄進她的喉嚨裏,有些微痛的灼燒感將連日的疲憊和壓抑燒了個一幹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