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2/3頁)

市場裏到處是討價還價、聊天八卦的人。一群普通人在普通的一天做著普通的事,至於普通的事是什麽,亨利想不出來了。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生活。不過以前帕特森向他描述那些被他救下的人們時,提到過這樣的普通人。

穿過市場後,他們來到了一座教堂的前院,這裏擺放著許多聖人的精美雕像,不過亨利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些聖人的名頭,他也知道自己絕對不可能信教。以前他還相信拜倫絕對不會信教,不過現在不那麽確定了。當然,這不重要,無論是不是信徒,拜倫都是他的好兄弟。亨利一通電話,拜倫就能拋下一切趕來營救,這份情誼無須多言。

拜倫開始減速了,他慢慢地把車停在一棟雙層建築前。這棟樓非常宏偉,外墻是明亮的淡黃色。亨利還以為這是專為富豪服務的精品酒店。他看著拜倫,眉毛驚喜地跳了起來。

“到啦,”拜倫語氣裏的喜悅滿溢而出,“拜倫的小窩。”

房子裏面更讓人贊嘆不已。亨利在門廳就目瞪口呆了,眼睛繞著屋內轉了好幾圈——天窗下的旋轉樓梯、鋥光發亮的瓷磚地板,還有掛滿了一整面墻的熱帶植物。拜倫輕輕推了亨利一把,帶他走到明亮又清爽的客廳,雖然現在已經是傍晚時分了,但日光還是非常充足。丹妮很自覺地在沙發上落座,沙發後是一整面落地窗,能直接看到一望無際的汪洋。

“不錯啊拜倫,你是卡塔赫納的國王吧。”亨利說著,擡起頭來欣賞高高的拱形天花板和交錯的木梁。

“勉勉強強。”拜倫一邊得意地“謙虛”著,一邊走向附近的飲料推車,“而且,我們這條街的街尾有一家超級棒的五金店。”拜倫轉過頭向丹妮解釋道,“亨利最喜歡五金店了。”

丹妮在沙發上焦躁不安地動來動去,說:“是,太棒了。那我們來聊聊天吧。我想知道更多關於克萊·韋裏斯和雙子殺手的事。”

亨利猶豫著沒說話,他看向拜倫,但拜倫一直在擺弄他的瓶瓶罐罐,以此表示自己太忙了沒時間說話。

“韋裏斯想雇傭你,”丹妮繼續試探道,“但是你拒絕了,然後你就恨他了?就因為他給你提供了一份你不喜歡的工作?肯定還有其他原因吧?”

亨利聳聳肩。

“拜托,亨利,”她聽起來有點兒不耐煩了,“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這直白的問題讓亨利有點兒措手不及。丹妮從來沒有這樣問過他問題,至少從他拿出她的工作證截圖之後。亨利嘆了口氣。

“克萊·韋裏斯每年能賺幾十億,因為他會用一切他認為合適的辦法去鏟除目標,”亨利說,“就是讓雙子殺手暗地裏去綁架、折磨目標。如果你想讓十二個沙特王子神秘消失,或是希望有人幫你訓練一支暗殺小隊,找他準沒錯。”

從丹妮的表情能看出來,她知道這不是故事的全部,而且在她了解真相之前,她絕對不會滿足的。

“我在陸軍狙擊兵學校上學的第六周,”亨利停頓了一會兒,接著說,“克萊·韋裏斯把我抓上一艘船,帶我到離岸5公裏的海上。他在我的腳踝上綁了重物,然後把我丟下海,讓我下去踩水,直到我堅持不住為止。”

丹妮驚呆了。“難道他不知道你怕……”

“他當然知道。”亨利忍不住笑了,“所以他才這麽做。”

丹妮雖然在局裏工作很出色,但她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那,你怎麽辦呢?”丹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神情嚴肅。

“我就努力踩水唄,”亨利說,“然後就溺水,死了。”

拜倫那明亮、美麗的客廳慢慢變暗、消失了。亨利仿佛回到了海洋中,身體下沉,沉到了無邊寒冷、黑暗的死亡盡頭。他感受不到手指和腳趾的存在,四肢太沉重了,完全無法擺動,渾身綿軟無力,連垂死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那個時候,他只剩下頭部還有一點兒知覺。他能感覺到海水拍在臉上一陣一陣湧來的冰涼觸感。直到現在,他都還清晰地記得那種感受,還能真實地感受到那種絕望,就像他還能記得父親誇張的笑容,記得從父親的墨鏡裏看到的那個害怕的小男孩一樣。在海洋中溺死也許是父親施加在他身上的最後一個詛咒,這個死亡詛咒終於在此刻生效了。深愛他的母親再也救不了他了。亨利的生命隨著鼻腔裏呼出的最後一串氣泡湮滅在徹骨的冰冷與黑暗中。

一晃神,他又清醒了過來,回到了傍晚時分的拜倫的客廳裏。丹妮已經緊張地坐到了沙發的邊緣,急切地等待著後面的故事,她的眼睛依然圓溜溜的,卻帶著悲痛的情緒。在她的部門裏,同事之間從來不會像這樣傾訴過去的事,至少她沒聽別人傾訴過。而拜倫,他已經聽過這個故事了——他自己也有過同樣糟糕的經歷——此刻也顯得有點兒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