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船在佛羅裏達海岸附近一個荒無人煙的小地方靠岸。

亨利對丹妮說,這裏暫時是安全的,並建議她去補個覺,畢竟剛才她是被吵醒的。

丹妮笑了。和亨利走了一遭鬼門關,她肯定睡不著了。話雖這麽說,但她確實沒什麽力氣了,她現在精疲力竭,說不定閉上眼真能睡著。她搖搖晃晃地走進船艙的臥室,這裏竟然一點兒也不悶熱,原來船主人在這裏裝了空調。

她躺在床上,這才看出來船身處那三塊黑黑的長條是漆成了黑色的樹脂玻璃,從外面看,她還以為只是裝飾用的黑色油漆圖案。玻璃上有把手可以打開,方便換氣通風。她想要不關了空調,開窗通風吧……想到一半,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等她醒來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她感到渾身無力,頭重腳輕,不過最要命的是肚子餓了。她打起精神來,先好好巡視了一番,最後終於忍不住跑到船上的小廚房去了。冰箱裏有幾罐昂貴的進口啤酒,但是沒有食物——沒有美味的奶酪、魚子醬,也沒有巧克力。冰箱幹幹凈凈的,她都懷疑是不是專門用來放啤酒的。丹妮推測,“海盜船”的主人肯定是個男的,而且肯定沒有帶過女生上船。

她還在做“結案陳詞”的時候,肚子又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音。如果除了走私的毒品和鉆石以外,什麽吃的都找不到的話,那她就去把這個船主找出來,親手把他五馬分屍。她一定會這麽做的。

在絕望邊緣徘徊的她,終於在最後一節船艙找到了一個蘇打餅幹的包裝盒。光是看著盒子上的餅幹圖案,她就已經垂涎三尺了。盒子裏最好有餅幹,否則就算裏面裝著偷來的寶石或是一袋一袋的可卡因,她也照吃不誤。

裏面沒有寶石,也沒有可卡因,只有一些普通的餅幹,鹹鹹的,幹巴巴的(這可真算是一個奇跡,畢竟這餅幹是放在船上的)。從貼在包裝盒子上的圖片來看,這蘇打餅幹最好配著湯吃,或者再加一點兒芝士碎。確實,沒有人會直接吃鹹蘇打餅幹的。不過,如果身處一艘偷來的“海盜船”上,並且找不到其他食物的話,就另當別論了。丹妮告訴自己要懂得感恩,能找到這些餅幹已經很不錯了。她一點兒都沒有幻想這是樂之薄片鹹餅幹[1],也沒有幻想這是芝士餅幹,一點兒幻想都沒有。這些鹹餅幹簡直是美味佳肴,瓦楞紙一般的口感真是前所未有的獨特。

她走出船艙。亨利已經在岸上,正懶洋洋地躺在沙灘上休息,兩腿伸得直直的,腳踝交疊起來,好不愜意。他那形影不離的棒球帽正好拿來擋太陽。剛要放下手機的空隙,他看到丹妮在朝他招手。

“餓不餓?”丹妮向他走去,把餅幹盒子遞給他。

亨利又看了手機一眼,擡起頭說:“餓死了,不過……”他敲了敲餅幹盒底部,“這餅幹三年前就過期了。”

“是嗎?吃起來還不錯啊。”她把盒子轉過來,看到底下印著“最佳食用日期”。看來亨利不知道“最佳食用日期”和“有效期”是不一樣的。丹妮本打算和亨利解釋二者的區別,想想還是算了,等沒人追殺他們的時候再說吧。不過,她相信這盒餅幹的保質期肯定不止三年。她不告訴亨利也許還有一個原因——她太餓了,聽到亨利說不要餅幹,她甚至忍不住竊喜了。

“你和拉西特合作多久了?”她問道。

“你不是看過我的資料嗎?”亨利說著,眼睛還是盯著手機屏幕。

“我看過,所以才不相信辦事處那家夥說的話。”丹妮說,“他牙齒還沒被我打掉的時候,說你才是那個叛徒。”

亨利飛快地瞟了她一眼。“但是你不相信。”

“我百分之九十九相信他在說謊。”

“是啊,不過也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是嗎?”他輕輕笑了。

是啊,該死的,百分之一。

丹妮換了個站姿,用另一條腿撐著身體。在這個陽光閃耀的日子裏,她,乘著一艘偷來的船逃命到其他州,吃著幾年前的蘇打餅幹當早餐。她忍不住想,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嗎?如果因為愚蠢,因為分不清好人和壞人,而使自己的全部事業毀於一旦,該怎麽辦?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等真正的好人找到她和亨利的時候,會發生什麽呢?她會不會作為最愚蠢的國情局特工,從此在最嚴密的監獄裏服刑到死?

“亨利。”她喊道。

亨利又放下手機,擡起頭看她。

“你以前遇到過這種情況嗎?”

“這種?”他皺了皺眉,“具體是哪種?”

“你的政府要追殺你。”

亨利笑了笑,說:“沒有。這是頭一回。”

“沒有? 等等,說真的——你在國情局也有些年頭了吧,”她說,“你就猜不到為什麽人家要暗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