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掠食(第4/14頁)

一個受過地球傳統生物科學教育的人來到奧克羅星是要碰壁的,因為哈希人完全顛覆了人類根深蒂固的觀念。哈希人的形象無論如何也難以與一種高等智力生物聯系在一起,他們是球形的——強尼稱作屎蛋族——中空的,外壁光溜溜的,像是角質,卻又是彈性的。其外壁有百分之八十的部位長滿了又細又密的小腕足,這些觸須樣的小腕足幫助他們完成轉身、起動、攜帶物品的動作。但哈希人並不依靠它們行走,而是靠滾動來運動的。由於奧克羅星地表環境惡劣,風化程度強烈,造山運動早已停止,地表的一些古老山峰已被風化作用夷為平地,因而“滾”的確是非常節能且有效的行動方式。他們的外形雖然敦厚,但攻擊性卻不可小視。其外壁有一個雞屁股似的多功能“泄殖孔”,它不但用來呼吸、進食、排泄、生殖,還可以用來攻擊。當哈希人要懲罰星斯五人時,他們便用腕足拾起隨處可見的石子塞入小孔,身體吸氣膨脹,膨脹到多大視射程而定,然後突然噴氣,把石子像炮彈一樣射出!

哈希人的智力水平是一個謎,就個體而言,智力比亞威農人略低一些,但就整體來說,他們卻無處不體現著一種與自然、社會相諧調的生活與統治智慧,不過這種智慧不像來自於後天的學習,而更可能來自於先天的遺傳,是一種通過自然選擇作用而建立的本能。他們奇特的外形也體現著進化的科學之美,雖然是球形軀體,他們卻可以在無須任何外力幫助下保持重心平衡,“頭”在上,就像一個不倒翁。與不倒翁不同的是,哈希人純粹是數學上的平衡,哈希人只有在滾動時才是球形,當它們靜止時,表面會凝成一種非常復雜的修圓形狀,表面只擁有一個平衡點。

“印度的星龜也具有類似的形狀,這使它們在四腳朝天時,可以利用龜殼表面的不平衡自動翻轉過來。”這是強尼告訴我們的,強尼見多識廣,知識淵博,他通曉在我們人類的太空子孫中早已失傳的古老知識。這正是起初我們崇拜、信賴強尼的原因。

強尼帶給我們最令人鼓舞的不是“科學”,而是一種叫“自由”、“尊嚴”的稀罕玩意。在他看來,哈希人對人類無微不至的照料實際上是一種人格上的侮辱,這與人類圈養牲畜無異,這絕不是生物行為學上的合作關系,而是一種“仁慈”的統治。

“最令人發指的是,你們怎麽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去接受哈希人所謂的‘天浴’,讓她們純潔的身體去接受那惡心的分泌黏液的吸盤的舔拭,這跟蘇格蘭人把自己新娘的初夜權獻給英格蘭領主有什麽區別?”

可以想象強尼第一次向我們發表這種演說時所帶給我們的震撼,一種久違的令人血脈僨張的情愫在我們周身發酵蔓延。

“自由!自由!”我們圍在強尼身邊,把他拋向空中,發出“自由”的呼聲。我們從暗無天日的地洞中鉆出來,拿起武器向屎蛋族哈希人進軍。

後來,星期五人加入了我們,甚至膽小如鼠的亞威農人也加入了我們。“自由”的觀念就像一種被隕石碎片帶來的太空病毒,迅速在奧克羅這顆原始而豐饒的星球上傳播開來。

“星期五人加入我們,是因為他們再也無須依賴哈希人,我們人類的智慧可以讓他們有尊嚴地活著,而不是像屎殼螂那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滾屎蛋,他們對我們會像魯賓遜手下的星期五一樣忠實。而亞威農人加入我們,是因為他們精明的頭腦會計算誰會贏得這場戰鬥,成為奧克羅星人的新主人!相信我,自由很快就會像創世的洪水一樣席卷整個奧克羅星!”強尼的演說就像他的槍法一樣精準,字字都說在我們心坎裏。

起初,一切都那般美好、順利。在“貓的第九條命”號攜來的火藥、激光甚至磁力武器的烈焰下,哈希人的鎮壓部隊——與其說是軍隊,不如說是一盤肉丸子——不堪一擊。但是激光、磁力武器很快由於電能枯竭而啞火,火藥武器也漸漸趨於窮盡,戰鬥從壓倒性的勝利轉化為相持,直到淪為遊擊戰,我們的隊伍從一千多人銳減到三百人。“奇瑞謬耳”一役使我們元氣大傷,損失殆盡。自此一戰後,馬凱的名字便常被強尼提起。因為,如果馬凱還活著,勝利的天平一定會傾向我們人類,至少強尼是這樣認為的。

“奇瑞謬耳”這個古怪的名字緣自蘇格蘭一個古老小鎮,小鎮的布局九曲回腸,猶如迷宮,羅馬人曾在這裏吃了大虧,哲學家用這個名字命名奧克羅星的一片巖溶地貌,的確是別有深意。

由於石灰巖的溶蝕作用,這一片廣達8000公頃的石灰巖裸露區變得千瘡百孔,就像一塊發泡起孔的蛋糕。這種地形對我們無疑是有利的,屎蛋族在坑窪不平、參差不齊的石林中寸步難行,它們不得不借助數以萬計的星期五人的擡、搬、挪、扛才能逼近我們。我們佯裝慌不擇路,退入一個被我們稱作“米諾斯迷宮”的超級大溶洞。我們上千名戰士匍匐在黑暗中,呼吸著渾濁的空氣,哈希人泄殖孔釋放的粘稠的氣味足以讓你連膽汁都吐出來。我們忍受著胃的痙攣,在黑暗中祈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