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一次穿越測試進行得相當順利,雖然我被嚇得不輕。我在屋裏設了兩處恒定點,一個在圖書室,一個在廚房。前者是出發點,後者是目的點。我原本計劃首先從圖書室穿越到正午時刻的廚房,那時候的我正在那兒吃午餐。但凱瑟琳卻建議我挑個不會遇見自己的時間行動。

“為什麽呢?”我問,“我要是過去的自己撞見了會怎麽樣?宇宙的時空連續性會受到幹擾,還是會發生別的什麽嚴重的事?”

凱瑟琳笑了。“倒不是那樣,親愛的。”她答道,“但那種情況會給你的大腦帶來混亂。我建議你在更熟練一點兒後再那麽做。總之你今後在實戰中也要盡量避免碰到自己,即使不小心撞見了也千萬不能持續一分鐘以上。它會強迫你的大腦消化兩種自相矛盾的記憶,這每次都叫我頭痛得不行。索爾聲稱他在這方面沒什麽影響,但其他我所認識的每一個人對遇見過去的自己避之不及,更別提交談了。時研會早就警告我們,那麽做會使我們接連幾個小時都沒法正常地工作生活。這話可不假,它會對我們的感官造成信息負載。我還聽說過一些可怕的傳聞,說是在時研會成立之初,專家們想測試一下系統的極限,便做了一些大膽的實驗。結果有幾個被試者變得……怎麽說呢,變得有些失控,他們無法承受長達數小時的兩版記憶並存的狀況。據說還有個女孩被關進了精神病院,總之都是些令人不安的傳言。”

這聽起來也沒比幹擾宇宙的時空連續性要好到哪兒去。我於是立馬打消了和過去的自己坐下來暢聊一番的念頭,決定回到三小時前,也就是12點15分。那時科納正好下樓,在廚房裏做三明治。由於太過緊張,我花了近一分鐘才調出廚房的場景,又花了半分鐘設置到達時間。待一切設定好之後,我聽從凱瑟琳的建議,閉上眼睛,在心裏想象著廚房的樣子。再度睜開眼時,我已經身處廚房了。科納站在冰箱邊,正在全麥面包上一片一片地疊火腿腸。廚房墻上的鐘顯示現在時間為12點15分。

“你在看什麽呢?”他問,低頭檢查自己的衣服是不是站上了蛋黃醬或芥末。

我朝他微微笑了笑,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圓掛件上,調出了我在圖書室的一扇窗邊設置的恒定點的景象。眼前的景象很清晰,我從窗玻璃上看到了凱瑟琳的身影,她正盯著我離開時所站的地方。我又調出時間設置欄,上面顯示的時間還是我剛離開的時間,我將它往後撥了五秒鐘。像剛才一樣,我一眨眼,再度睜眼的時候已回到了圖書室內,凱瑟琳站在距我幾步外的地方,臉上掛著大大的微笑。

“我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目睹有人成功穿越。”她抱住了我,眼裏閃著淚光,“你知道嗎,凱特,我開始看到一絲成功的希望了。”

第二天一早,我在讀凱瑟琳的工作日記時突然意識到了一點:我們在尋找凱瑟琳被殺日期時犯了方向性的錯誤。“最簡單的方法,難道不該是守著觀察凱瑟琳每次穿越到達的恒定點嗎?我們從最後一次穿越開始向前查起,直到看到凱瑟琳第一次按時出現在恒定點的那天——那麽她一定是在那次考察中被謀殺的,不是嗎?正是因為在那一次被殺了,所以她之後也無法再穿越。”

科納和凱瑟琳彼此看了一眼,似乎被逗樂了。“現在我們中總算有人能操作時研會設備了,你這麽一說還真是棒極了。”凱瑟琳說,“看來這一次,是我們掉入了線性思考的陷阱裏。”

凱瑟琳先前打印出來的穿越日期表裏沒有寫具體的到達時間,於是科納又重新開始整理所需的信息。他一邊翻著日記,一邊不時地從鍵盤邊的透明塑料桶裏抽出一根面包棒來咀嚼。有兩個事實都讓我覺得神奇——首先,科納那麽能吃卻還很瘦;其次,從他嘴裏掉出來的餅幹屑都撒到了鍵盤按鍵的縫隙裏,可那鍵盤居然還能正常工作!

等他更新完表格,我大致掃了一眼上面的日期,發現有幾次考察的時間重合。“為什麽有的到達日期出現了兩次?”

凱瑟琳聳聳肩。“因為那一天同時發生了很多事。有時候我們既想去參加會場這一頭的大會,卻不得不去觀察會場另一頭同時進行的事件。特別是我和索爾一起行動時更有可能遇到這種矛盾,而且我們有時候也需要幫其他學者收集材料。芝加哥世博會時期,我們就常常遇到這種情況。因為我倆是常駐的‘世博會專家’,而幾乎所有研究美國歷史的學者,無論是政治、文學、音樂、科學,還是任何一個領域,基本上都會托我們去觀察某某人或某某事件。舉例來說,你聽說過斯科特·喬普林嗎?”

我點點頭。“一位鋼琴家,對嗎?拉格泰姆(1)的代表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