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使(第3/4頁)

他不能讓愚可落入川陀的手中,他不會讓愚可落入川陀的手中。他準備進行的計劃險惡無比,可是危險又有什麽關系?他已經背負了一項死罪。

天空一角出現暗淡的光芒,他將等待天亮後再行動。當然,各地的巡警局都會接到他的圖像,可是他們得花幾分鐘的時間,才會認出他這個人。

而在這幾分鐘裏,他仍然是個鎮長。他將有時間去做一件事,而即使是現在,即使是現在,他還不敢讓自己考慮到這件事。

瓊斯會晤那位秘書之後十小時,他與路迪根・阿貝爾再度見面。

大使照常以表面上的熱絡迎接瓊斯,但帶著一份明確而心虛的罪惡感。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已過了將近一個銀河標準年),他對此人說的故事並未留意。他唯一想到的是:這件事會不會,或是能不能幫助川陀?

川陀!他總是最先想到川陀。但他與那些笨蛋不一樣,他不會崇拜一群星星,也不崇拜川陀軍人佩掛的“星艦與太陽”黃色徽章。簡言之,他不是個普通的愛國者,川陀本身對他毫無意義。

可是他崇尚和平;更何況他年事漸長,陶醉於杯中的美酒、充滿柔和音樂與香氣的環境、午後的小歇,以及寧靜安詳的余生。在他的想象中,每個人都應該有這種享受;然而事實上,每個人都遭到戰爭的摧殘。他們在虛空的太空裏凍斃,在原子能爆炸中氣化,或在遭到包圍與轟擊的行星上餓死。

那要如何力行和平呢?當然不是靠說理,也不是靠教育。如果一個人了解和平的真諦與戰爭的本質,卻無法選擇和平而摒棄戰爭,還有什麽道理可以說服他呢?除了戰爭本身,還有什麽是對戰爭更強而有力的譴責?不論是多麽精妙的辯證技巧,比得上一艘滿載屍骨、百孔千瘡的殘破戰艦十分之一的威力嗎?

所以說,想要終止武力的濫用,只剩下一個解決之道,那就是武力本身。

阿貝爾的書房裏有一套川陀的輿圖,專門設計來顯示那種武力的成就。它是個晶瑩剔透的卵形體,呈現出銀河透鏡的三維結構。其中星辰是白色的鉆石粉末,星雲是帶狀的光芒或暗淡的雲霧,而在接近中心處,則有幾個紅色斑點,那就是過去的川陀共和國。

不是“現在的”,而是“過去的”。五百年前的川陀共和國,僅由五個世界組成。

不過這是一套歷史輿圖,只有在時間歸零之際,那個階段的共和國才會顯現。將時間向前撥一格,畫面中的銀河便前進五十年,川陀的邊緣就多出一圈變紅的星辰。

在十個階段中,時間總共過去五百年,深紅色像大攤血跡一樣不斷擴張,直到銀河大半的區域都變成一片血紅。

紅色就是血的顏色,這不僅是一種意象而已。在川陀共和國變成川陀聯邦,再變成川陀帝國的過程中,它的擴展埋葬了無數殘缺的人體、殘缺的船艦,以及殘缺的世界。然而經由這些蛻變,整個川陀變得強大無比,紅色範圍內終能享有和平。

如今,川陀正在另一個蛻變的邊緣躍躍欲試:從川陀帝國躍升至銀河帝國,然後紅色將吞沒所有的星辰,而銀河將從此天下太平——川陀治下的太平。

阿貝爾想望這種結果。若是在五百年前、四百年前,甚至二百年前,他都會反對川陀上這群險惡的、唯物主義的、侵略成性的人。他們貪得無厭、不顧他人的權利,自家的民主尚未健全,卻對其他世界的輕度奴役極其敏感。可是盡管如此,那些都已經是過去式。

他不是為了川陀,而是為了川陀代表的統一結局。所以原來的問題“這事如何有助於銀河的和平?”自然轉變成“這事如何有助於川陀?”

問題是對於這個特殊事件,他也不知道答案是什麽。對瓊斯而言,解決之道顯然直截了當:川陀必須支持分析局,並且必須懲罰薩克。

假如能找到什麽確定對薩克不利的因素,或許這樣做是好的。即使如此,或許答案還是否定的。而倘若無法找到這樣的因素,那就絕對是否定的。但無論如何,川陀絕不能輕舉妄動。整個銀河都看得出來,不久川陀即將一統銀河,不過那些尚未歸屬川陀的行星,仍有可能團結起來反抗到底。川陀甚至也能贏得這樣一場戰爭,可是將要付出的代價,會讓勝利變為慘敗的一個動聽的代名詞而已。

因此,在這場遊戲的最後階段,川陀絕不能做出任何輕率的舉動。基於這個原因,阿貝爾慢慢進行這項工作。他將網輕輕撒向國務院的迷宮,以及薩克大亨的豪華生活圈;他利用笑容作探針,在不知不覺間打探消息。此外,他也沒忘讓川陀的特務機關盯住瓊斯本人,以免這個憤怒的利拜爾人一時之間造成的破壞,使阿貝爾在一年之內都無法修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