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鎮長(第4/4頁)

“也許吧,瓦羅娜。”

“可是,鎮長,一個人怎能對一場空做些什麽呢?”

泰倫斯站了起來,露出短暫的笑容。“啊,瓦羅娜,你不知道整個銀河萬事萬物主要都是一場空嗎?”

看來瓦羅娜並沒有開竅,但是她接受了這個說法,因為鎮長是個非常有學問的人。她突然確信她的愚可甚至更有學問,這為她帶來一陣意想不到的驕傲。

“來吧。”泰倫斯對她伸出手。

她問道:“我們要到哪兒去?”

“嗯,愚可在哪裏?”

“家裏,”她說,“在睡覺。”

“很好,我送你回去。你想要巡警發現你一個人在街上嗎?”

小鎮在夜間似乎毫無生氣。將工寮區一分為二的唯一一條街,沿途的路燈只發出微弱的光芒。空中飄著少許雨滴,但那只是幾乎每晚都會下的溫暖細雨,沒必要做特別的預防措施。

上工日的夜間,瓦羅娜從未這麽晚出來過,這種氣氛十分嚇人。她嘗試著盡量壓低自己的腳步聲,同時注意傾聽遠處可能出現的巡警的腳步聲。

泰倫斯說:“別再試圖躡手躡腳,有我跟你在一起。”

他的聲音在一片靜寂中隆隆作響,害得瓦羅娜嚇了一跳。在他的催促下,她趕緊向前走去。

瓦羅娜的小屋與其他房舍同樣黑暗,他們必須小心翼翼地走進去。泰倫斯就是在這種小屋出生、長大的,雖然他後來在薩克上住過,如今的住宅也擁有三個房間與衛浴設備,但是對於這種家徒四壁的小屋,他仍有一份懷舊的情感。一個房間就能滿足一切需要:一張床、一個五鬥櫃、兩把椅子;腳下是灌水泥的平滑地面,墻角處還有一個衣櫥。

屋裏沒有必要裝置烹飪設備,因為三餐都在加工廠解決;也沒有必要建造浴室,因為這些屋子後面有一排公用廁所與淋浴間。此地氣候溫和,沒有四季變化,窗戶不是用來阻擋寒氣或風雨的。四面墻壁都有裝著紗窗的孔洞,而上方的屋檐足以屏蔽夜晚無風的綿綿細雨。

泰倫斯握著一支小型電筒,在它的光芒照耀下,他看到一扇破爛屏風將房間的一角圍起來。他記得那是不久前,當愚可變得不再像小孩,或者說更像成人時,他特地為瓦羅娜張羅來的。此時,他能聽見屏風後面傳來均勻的鼾聲。

他朝那個方向點了點頭。“把他叫醒,瓦羅娜。”

瓦羅娜輕輕敲了敲屏風。“愚可!愚可,寶寶!”

回應她的是輕微的驚叫聲。

“是我,羅娜。”瓦羅娜說完,兩人就繞過屏風。泰倫斯用小電筒照了照他們自己的臉,然後又照向愚可。

愚可舉起一只手臂擋住強光。“怎麽回事?”

泰倫斯坐到床沿,他注意到愚可睡在工寮原有的床上。當初,他幫瓦羅娜弄來一張破舊且有些搖晃的小床給愚可,可是她把那張小床留給了自己。

“愚可,”他道,“瓦羅娜說你開始記起過去的事。”

“是的,鎮長。”愚可在鎮長面前總是非常謙卑,此人是他見過的最重要的人物,即使加工廠的監工也對鎮長客客氣氣。於是,愚可將這天想起的零星記憶重復了一遍。

泰倫斯說:“你把這些告訴瓦羅娜之後,還有沒有記起其他任何事?”

“沒有了,鎮長。”

泰倫斯雙手的手指互相搓揉:“好吧,愚可,繼續睡覺。”

瓦羅娜跟他走到屋外。她盡可能不讓自己的臉孔扭曲,只是用粗糙的手背拭過雙眼。“他必須離開我嗎,鎮長?”

泰倫斯抓住她的雙手,嚴肅地說:“你一定要像個成年人,瓦羅娜。他必須跟我離開一陣子,但是我會帶他回來的。”

“然後呢?”

“我不知道。你必須了解,瓦羅娜,如今世界上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找出愚可更多的記憶。”

瓦羅娜突然說:“您的意思是弗羅倫納上每個人都可能死去,像他說的那樣?”

泰倫斯雙手抓得更緊:“千萬別對任何人說,瓦羅娜,否則巡警真有可能把愚可抓走,讓你再也見不到他,我是說真的。”

說完他便轉身,慢慢地、若有所思地走回宿舍,並未注意到他的雙手正在發抖。他輾轉反側無法成眠,一小時後,他開始調整“昏迷場”。那是當初他從薩克回到弗羅倫納就任鎮長時,隨身攜帶的幾件物品之一。它剛好罩住他的頭顱,就像一頂薄的黑氈帽。他將控制鈕調到五小時,並按下了開關。

在延遲數秒的響應出現之前,他還有時間在床上好好調整睡姿。然後,昏迷場便使大腦的意識中樞短路,瞬間將他帶進一場無夢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