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鎮長(第2/4頁)

那個叫拉西的十二歲大的黑發男孩最先聽到有嗚咽聲,於是小心地朝那個方向走去。他原本以為是一只動物,或許是只田鼠,那就可以好好捕獵一番。結果他發現了愚可。

面對這個奇異的景象,每個男孩都怔住了,這實在很惡心,但又實在十分有趣。那是個成年人,幾乎全身赤裸,下巴淌著口水,正在無力地啜泣,雙手雙腳則毫無目的地扯動。他臉上長滿胡楂,一對失去光澤的藍眼珠胡亂溜來溜去。有那麽一會兒,那雙眼睛捕捉到泰倫斯的目光,便似乎開始聚焦。然後,那男子緩緩舉起拇指,塞進自己的嘴巴。

其中一個小孩哈哈大笑:“看看他,鎮長,他在吸手指頭。”

突如其來的叫喊嚇壞了這個趴在地上的人。他的臉開始漲紅,五官扭成一團。接著傳來一陣微弱的、並未伴隨著眼淚的哀鳴,但他的拇指還留在嘴裏。他舉起的手掌沾滿汙泥,只有那根濕潤的拇指呈粉紅色。

泰倫斯從驚呆狀態中回過神來,開口道:“好啦,聽著,孩子們。你們不該在薊荋田裏亂跑,這樣會弄壞作物。要是給農工抓到,你們知道會有什麽後果。走吧,不要宣揚這件事。聽好,拉西,你跑去找堅卡斯先生,要他趕緊到這裏來。”

兀爾・堅卡斯是鎮上最接近醫生的人物。他曾在城中一位醫生的診所裏當過一段時期學徒,由於這份經驗,免除了他在田地或加工廠的工作義務。這項安排還不錯,他會量體溫、開藥方、打針;而最重要的是,他能判斷什麽毛病夠嚴重,需要送到城中的醫院去。若是沒有這樣一個半專業的後盾,那些不幸罹患脊髓膜炎或急性闌尾炎的人,可能就有苦頭吃了,只是通常時間不會太久。事實上,領班們都對堅卡斯議論紛紛,就差沒正式指控他是裝病怠工的共犯。

堅卡斯幫泰倫斯把那人擡到一輛滑板推車上,兩人再以盡可能謹慎的行動將他帶回鎮裏。

他們一起動手,洗掉粘在那人身上的幹硬汙垢。他的頭發並不需要特別處理,在進行身體檢查時,堅卡斯順便將那人全身的毛發剃掉,並且做了他能做的每一件事。

堅卡斯說:“我看不出有什麽感染,鎮長。他未曾斷糧,肋骨沒有突出多少。本人想不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他是怎麽到那裏去的,你說呢,鎮長?”

他以悲觀的語調提出那個問題,仿佛並不指望泰倫斯能給出任何回答。泰倫斯以達觀的態度接受這個事實,鎮民剛剛失去相處近五十年的老鎮長,一個年輕的新人必定會經歷一段過渡期。他們當然會懷疑他、對他缺乏信心,但這絕非沖著他個人而來。

泰倫斯說:“只怕我也不曉得。”

“他無法走動,你該知道,一步也不能走,一定是被別人放在那裏的。根據我的最佳判斷,他簡直像個嬰兒,其他一切能力似乎都消失了。”

“有什麽疾病會導致這種現象?”

“據我所知沒有。雖說心智障礙可能就會,但我對這方面一竅不通。真是心智障礙的話,我得把他送到城裏。你見過這個人嗎,鎮長?”

泰倫斯微微一笑,柔聲答道:“我到這裏才一個月。”

堅卡斯嘆了一口氣,伸手去取手帕:“是啊。老鎮長是個好人,他讓我們過好日子。本人在此地將近六十年了,從來沒見過這家夥。一定是從別的村鎮來的。”

堅卡斯是個胖子,看來像是一出生就那麽胖,再加上他一生從事室內工作,不難理解他為何說幾個字就得呼一口氣,還頻頻用紅色的大手帕猛擦光潤的額頭。

他說:“不知道到底該對巡警怎麽解釋。”

不久巡警果然來了,這是不可能避免的事。孩子們會告訴他們的父母,父母會再告訴其他人。小鎮的生活十分平靜,即使這種小事也很不尋常,值得大家互相轉告。而在它傳遍大街小巷之際,巡警們想不聽到也難。

所謂的巡警就是弗羅倫納巡邏隊的成員。他們並非弗羅倫納當地人,卻也不是那些薩克大亨的同胞。他們不過是一群傭兵,只要有薪水就會服從命令。這些外籍傭兵與弗羅倫納人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因此絕不會受到不當影響而對他們產生同情。

前來調查的巡警有兩名,他們是由加工廠的一名領班陪同前來的。那領班把自己一丁點的權威發揮得淋漓盡致。

兩名巡警顯得既不耐煩又漠不關心。一個失心的白癡或許是當天工作的一環,卻並非有趣的一環。其中一名巡警對領班說:“好啦,你做個指認要花多少時間?這名男子是誰?”

領班使勁搖頭。“我從沒見過他,長官。他不是這裏的人!”

那名巡警轉向堅卡斯:“他身上有任何證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