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跋涉 6 練習(第3/4頁)

“沒人會聽我們說些什麽,”我說道,“相反,人們會去聽吟遊詩人唱些什麽。你們也知道的,歌聲傳播起來就像野火,或者瘟疫一樣迅速。”

“它們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佐伊指出。

“但它們威力巨大。”我說。

派珀仔細地看著我。

“就算我們能信任這兩個吟遊詩人,對他們來說,我們也要求得太多了。”他說道。

“讓他們自己選擇。”我說。

佐伊和派珀都沒再說話,但他們停止了收拾的動作。音樂聲越來越近,我回頭看著山下兩人慢慢走近。長胡子的男人沒有靠木杖支撐著走路,而是將它在身前揮來揮去,試探前面路上有沒有障礙物。他是個盲人。

當他們到達樹林外邊時,派珀沖他們打了個招呼。音樂聲戛然而止,在一片沉默中,樹林裏的動靜猛然變得大聲起來。

“誰在那兒?”女人喊道。

“也是過路的。”派珀回答。

他們邁步走進空地。女人比我們都要年輕,紅色頭發結成辮子,一直垂到後背。我看不到她的缺陷,但她是被打了烙印的。

“你們要去北部的鉑爾曼市場?”男人問道。他仍是一手持口琴,一手拿著木杖。他的雙眼並未閉著,事實上他根本沒有眼睛。在額頭烙印的下面,皮膚直接延伸下去,蓋住本應是眼眶的地方。他的雙手都有多出的手指,從每個指關節處生出不規則的分支,就像長芽的馬鈴薯。我數了一下,每只手上至少有七根手指。

派珀回避了他的問題。“我們今晚天黑就走。這塊空地將是你們的。”

男人聳聳肩。“如果你們在晚上趕路,那你不想告訴我們要去哪兒也沒什麽奇怪的了。”

“你們也是在晚上趕路。”我指出。

“此刻我們日夜兼程,”女人說道,“集市將在兩天後開始。我們在阿伯利被耽擱了,洪水把那裏的橋沖斷了。”

“我一直在黑暗中趕路,就算天上有大太陽也一樣。”男人指了指自己封閉的眼眶,“所以,我又有什麽資格評論你們呢。”

“我們愛怎麽趕路,與你無關。”佐伊說道。女人一直盯著她看,對佐伊沒有烙印的臉龐和阿爾法身體上下打量。我不禁懷疑自己對這兩個人的觀察是不是太明顯了。

“一點沒錯。”男人說道,並未因佐伊的口氣而有任何情緒波動。

他和女人走到空地中央。他並沒有挽她的胳膊,而是用手杖給自己指路。看著他用手杖與這個看不見的世界交涉,讓我想起作為先知的感受。當我在海洋暗礁中或是溫德姆山下的洞穴中穿行時,我的思想在我身體前方與空氣交涉來尋找方向,正如這個人的手杖一樣。

他坐在一根倒下的樹幹上。“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他說道,“如果你們在夜間趕路,那肯定是在躲避議會巡邏隊。但你們行動起來又不像歐米茄人。”

“其中一個不是歐米茄。”女人說著又看了佐伊一眼。

“她是跟我們一起的。”派珀迅速說道。

“不只是她,”盲人轉頭面向派珀說道,“你也一樣。”

“我是歐米茄人,”派珀說,“這位同伴也是,你的朋友會告訴你這一點。另一位女士可能不是歐米茄,但她是跟我們一起的,並不想找任何麻煩。”

“你說他們行動起來不像歐米茄人,是什麽意思?”我問男人。

他轉頭面向我說道:“如果沒有眼睛,你的耳朵就會很靈。我說的不是聽到跛腿或者拄拐杖走路的聲音,這些都太明顯了。我說的要高深得多,就是歐米茄人走路的方式。大多數歐米茄人走起路來都有些頹唐,我們都經歷過足夠的打擊,也經常餓肚子,因此總是垂頭喪氣。大多數歐米茄人都可以通過腳步聲聽出來,我們邁步時小心翼翼,腳擡得不高,步子也不夠大。我們拖著腳走路,步伐中有一點畏怯和猶豫。而他們兩個,”他指著派珀和佐伊說道,“他們聽起來並非如此。”

他竟能從他們移動的聲音中聽出這麽多門道,我不由得震驚不已,但也深有同感。當我在自由島上第一次見到派珀時,我也注意到了同樣的細節,即他對待自己的果敢態度。島上大多數人剛剛開始擺脫大陸給歐米茄人留下的壓迫印記,但派珀卻根本沒有這種困擾。即便現在,他瘦骨嶙峋,褲子的膝蓋位置已經磨損變成黑色,在行動時仍然帶著一貫的散漫和自信氣質。

男人又轉向派珀說道:“你動起來不像歐米茄人,跟這位阿爾法女士一樣。不過,如果你能跟一個阿爾法人一同趕路,我猜你的故事一定不尋常。”

“你也聽到他們說了,他們的故事不關你事,”女人說著拉住他的胳膊,“我們該走了。”

“我們已經走了夠遠的路,應該休息了嗎?”他說著把木杖伸到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