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邁爾斯下了床,衣服穿了一半,這時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大腦才反應過來:正響著的高音電喇叭不是“哇-哇”風警報。他手裏拿著一只靴子呆在了原地。也不是火災或者敵軍攻擊警報。那麽,不管是什麽都跟他的部門無關。回蕩著的喇叭響聲停了。俗話說得好,安靜最為可貴。

他看了看時間。夜光數字鐘顯示現在才半夜。他只睡了大約兩小時。之前他冒著暴風雪長途驅車前往基裏爾島北面,去修復被大風損壞的十一號氣象站,回來之後精疲力竭,一頭就栽到了床上。他床頭通話器上的紅色來電指示燈沒閃,說明沒有什麽需要他去執行的突發任務。他可以上床睡覺。

外面安靜得讓人困惑。

他穿上第二只靴子,把頭探到門外。有幾個別的軍官已經這麽做了。他們正互相議論,揣測著警報的原因。波恩中尉從他的宿舍裏走出來,沿著走廊大步向前,邊走邊把大衣扯到自己身上。他繃著臉,看起來又是擔心又是惱火。

邁爾斯抓起自己的大衣,飛快地追了上去:“中尉,要幫忙麽?”

波恩低頭瞥了他一眼,噘了下嘴:“我也許是需要。”

邁爾斯放慢速度,跟他並肩而行,心裏暗暗為波恩隱晦地承認了他也許確實能幫上忙而感到高興:“嗯,出什麽事了?”

“一個存放有毒物品的地庫出事了。如果是我想的那個,我們可能要有大麻煩了。”

他們離開軍官宿舍裝著雙門的保暖門廳,走進外面滴水成冰的黑夜。細雪在邁爾斯的皮靴下嘎吱作響,在微微的東風裏飄灑到旁邊的地上。他們頭頂上的星光明亮之極,與基地的燈光交相輝映。兩個男人敏捷地鉆進波恩的史考特貓裏以後,嘴裏還在吐出一股股白霧,直到車頂的除霜器打開。波恩迅速提高車速,朝著基地西面駛去。

開過最後一個訓練場一兩公裏後,一排頂上覆蓋著草皮的小土丘凸顯在雪地上。在其中一個地庫的旁邊停著一大堆車子——兩三輛史考特貓,包括基地消防隊長的那輛,還有救護車。手電光束在車輛中晃動。波恩把車子轉向,沖進車群停下,猛地推開車門。邁爾斯跟在他身後,飛快地踏過被踩實了的冰面。

基地的軍醫正在朝兩個醫務兵發號施令。他們正把一個被一層薄毯子裹著的人形和一名裹得嚴嚴實實、渾身發抖、咳個不停的士兵弄上救護車。“所有人,等到了門口就把身上所有衣物丟進廢物箱準備銷毀。”他在他們身後喊道,“毯子,床單,夾板,所有東西。你們都得去進行一次全面消毒淋浴,然後再去開始操心他的斷腿。止痛藥會讓他堅持到那時候的。如果不行也別管他,繼續搓你們的澡。我隨後也去。”他顫抖了一下,轉過身,沮喪地打了個呼哨。

波恩朝地庫門口走去。“別開門!”軍醫和消防隊長異口同聲地叫道。“裏面已經沒人了。”軍醫補充道,“已經都撤離了。”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波恩用一只戴手套的手擦了擦門上結霜的小窗,想看看裏面。

“幾個家夥在搬動庫存,想給明天要送到的一船貨騰出空間。”消防隊長亞斯基立刻回答了他的問題,“他們把擡著的東西弄翻了,其中一個被壓在下面,斷了一條腿。”

“這可真是……有創造性。”波恩說話的時候顯然在腦子裏想象著搬運時的情景。

“他們肯定是邊幹活邊鬧著玩。”軍醫煩躁地說,“可這還不是最糟的。他們還打翻了幾罐菲泰因(譯者注:作者虛構的化學武器,成分不明。舊版譯為沸酞,但英文酞類的後綴和原文單詞不符)。而且至少有兩個罐子破裂了。那東西在裏面到處都是。我們盡最大努力把地庫密封起來了。清理——”軍醫嘆了口氣,“是你們的事了。我走了。”他看起來似乎想扒掉自己的衣服,不止,還有自己的皮膚。他揮揮手,朝著自己的史考特貓快步走去,好跟著他手下的醫務兵和病人一起去進行消毒。

“菲泰因!”邁爾斯震驚地叫道。波恩已經飛快地從門口退開了。菲泰因是一種基因誘變毒劑,發明它是用來作為威懾武器的,但就邁爾斯所知還從未使用過:“我還以為那玩意兒已經廢棄了。被放棄了。”他在學院裏上的化學和生物學幾乎從沒提到過這東西。

“是廢棄了。”波恩冷冷地說,“二十年沒生產了。就我所知,這是貝拉亞最後一批庫存了。該死的,那些儲存罐不該破啊。即便是把它們從飛梭上丟下去都應該不會破。”

“這麽說,那些儲存罐也至少是二十年前的了。”消防隊長指出,“被腐蝕了?”

“這樣的話,”波恩伸長脖子,“其他的罐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