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狂魔232

(謹獻給羅伯特·布洛克233)

我曾目睹宇宙張開漆黑大口,

黑暗的星辰漫無目的地遊走,

遊走在被忽視的恐怖之中,

無知、無彩,亦無名。

——《復仇女神》234

羅伯特·布萊克死了,死因是被閃電擊中,或是放電造成的神經重創。對這個公認的結論,謹慎的調查人員是不會輕易去提出質疑的。他面對的那扇窗戶沒有任何破損,這是事實,但大自然中稀奇古怪的事不是很多嗎?他死後的面部表情,很顯然是由於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肌肉扭曲造成的,與他看到的東西沒有什麽關系。他在日記中記錄的內容無非是他耽於幻想的結果,而這種幻想又是當地的迷信和他發掘的舊聞引發的。至於聯邦山235上已廢棄教堂236裏發生的種種怪事,明眼人馬上就會有意無意地把這些怪事歸因於某種江湖騙術,而布萊克至少私下裏與這種江湖騙術脫不了幹系。

羅伯特是個作家,同時還是個畫家,一直癡迷於神話、夢幻、驚悚和迷信,並且滿腔熱情地去描摹詭異而又離奇的故事。他早先曾在這個城市待過——拜訪過和他一樣癡迷於玄學和禁斷傳說的怪老頭——沒想到卻中途夭亡,把他從家鄉密爾沃基吸引回來的八成是某種病態的本能。盡管他在日記中一再聲稱自己不了解那些古老的傳說,但他很可能是非常了解的,某個驚天騙局本可以隨著他的死而銷聲匿跡,但這個騙局注定要在文學史上抹下重重的一筆,讓人去回味、去思考。

然而,盡管人們對所有證據進行了綜合分析,但仍有少數人死抱著缺乏理性而又陳腐的觀點不放。他們只對布萊克的日記做表面文章,對日記中記錄的一些內容斷章取義,什麽老教堂的档案無疑是真的啦,什麽人人反感的異端“星際智慧教派”1877年前就已經存在啦,什麽1893年一個愛管閑事的記者埃德溫·M.李利布裏吉失蹤啦,如此這般。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年輕作家布萊克死時的面部表情,那是一副只有受到巨大的驚嚇才會扭曲的表情。有一個異端分子幹脆走了極端,他把那塊形狀詭異的石頭,連同盛這塊石頭用的、裝飾奇特的鐵盒子一起,扔進了海灣。這東西是在老教堂的尖塔——沒有窗戶的陰暗尖塔——中找到的,並非像布萊克在日記中記錄的那樣是在塔樓裏找到的。此舉盡管受到官方和民間的廣泛譴責,但此君——一個酷愛奇異民俗的著名內科醫生——辯稱,這個東西放在我們地球上太危險了,而他的所作所為已經讓地球擺脫了這種危險。

面對這兩派觀點,讀者應該自己做出判斷。報紙上連篇累牘的報道雖然從懷疑的角度講述了觸手可及的諸多細節,但羅伯特·布萊克究竟看到了什麽,或者以為自己看到了什麽,假裝自己看到了什麽,卻要留給讀者自己去梳理。那麽,現在只要心平氣和、不慌不忙地認真研究布萊克的日記,我們就能從事件主角的角度梳理出一連串隱晦的事件。

1934年至1935年間的冬天,布萊克回到普羅維登斯,在學院街一個綠草成蔭的庭院中找了個老宅的頂樓住了下來。老宅建在坐西朝東的一個山頂上,離布朗大學不遠,就在大理石建造的約翰·海圖書館237後面。這是一個既舒適又醉人的地方,坐落在一個像村舍一樣小巧而又典雅的花園綠地之中,在一處花園小屋上,經常會看到一些體形龐大但態度友善的貓在曬太陽。這座喬治王時代風格的建築屋頂上有天窗,古典的門廊上有扇形的雕刻,玻璃窗小巧玲瓏,同時還囊括了19世紀早期建築工藝的所有其他特征。室內是六格板門,寬敞的樓板,旋轉式樓梯,還有亞當時代風格的白色壁爐。此外,房子裏面的幾個房間要比整個樓面地板低3個台階。

布萊克的書房很大,位於房子西南角,其中一面可以看到前花園,房間的西面有幾扇窗——書桌就擺在其中一扇窗前——從這裏看,視野可以越過山坡,飽覽山下小鎮上一片片屋頂和落日的余暉。再遠處,大概有2英裏的地方,是聯邦山詭秘的駝峰,還有密密麻麻簇擁在一起的房頂和尖塔。遠遠望去,房頂和尖塔似乎在神神秘秘地搖曳著,每當鎮上冉冉升起的炊煙繚繞在其間時,這些房頂和尖塔更是呈現出奇異的形態。每次看到這一場面,布萊克都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他所看到的是一個未知而又縹緲的世界,如果他不努力去探索,不親自走進這個世界,它也許會像夢幻一樣從眼前消失。

布萊克先是派人回家去取他的書,然後購置了一些跟他的住所格調相匹配的老式家具,開始靜下心來寫作和繪畫——獨自一個人生活,而且是一個人親自料理簡單的家務。他的畫室在朝北的閣樓上,屋頂上的玻璃窗讓畫室采光充足。在整個冬天,他創作了他最著名的5個短篇——《深幽掘魔》《地穴謎階》《夏蓋》《納斯谷遊記》和《星外食魔》238——和7幅油畫,還仔細研究了各種不知叫什麽名字的非人類怪物,以及異域的非陸地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