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魅影157(第6/28頁)

再後來,我的夢境裏又增加了從巨大的圓窗和屋頂平台望出去的遠景:造型奇特的花園,無垠的荒原,以及坡道頂端連接的扇形女墻。還有數不勝數的龐大建築,每一座建築都有自己的花園,矗立在道路兩旁,跨度足有200英尺。這些建築雖然外觀各異,但面積多數都大於500平方英尺,高度也大都高過1000英尺。許多建築看上去無邊無際,以至於讓人覺得,這些建築臨街的那一面以前肯定有幾千英尺長。有些建築甚至像山一樣高,直插霧蒙蒙的灰色蒼穹。這些建築的主體似乎是石頭或者混凝土建成的,而且大多數都呈現出曲線奇特的石造建築風格,這種風格在囚禁我的那座建築上表現得格外明顯。房頂多為平頂,而且還有花園,房頂邊沿上有扇形的女墻。有些房頂上還有露台和更高的幾層建築物,花園之間是寬闊的空地。寬闊的道路似乎有隱約移動的跡象,但在早期的夢境裏,這些只是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並沒有十分清晰的細節。

在有些地方,我還看到了聳立在其他建築之上的黑色圓形塔樓。塔樓風格獨特,到處都是歷經滄桑和衰敗的跡象。這些造型奇特的塔樓是用四四方方的玄武巖建造的,自下而上略呈錐形。所有塔樓只有大門,沒有窗戶,也沒有其他的開口。我還注意到,一些低矮建築的結構跟那些黑色圓柱體巨塔無異,在歲月的摧殘下日漸頹敗。在這些詭異的建築群周圍,就像密封的活板天窗一樣,彌漫著一種難以言表而又濃郁的恐怖氣息。

隨處可見的花園詭異得嚇人。花園裏,寬闊的道路兩旁擺放著形容古怪的石雕,石雕周圍便是遮天蔽日的奇花異株。這些奇花異株看上去都是些蕨類植物——有的是綠色的,有的則是瘆人的菌白色。在蕨類植物中間矗立著蘆木一樣千奇百怪的植物,這些植物像竹子一樣的樹幹直沖雲霄,高得讓人難以置信。此外,還有一簇簇像蘇鐵一樣的植物,奇形怪狀的墨綠色灌木,以及松柏類樹木。呈各種幾何狀的花壇裏綻放著各種各樣的花,但大部分都藏在綠葉之中,花也長得很小,而且色彩黯淡,根本看不出是什麽花。一些露台和樓頂花園裏有更多、更大的花,但這些花也是最令人不快的花,而且看上去是人工栽培的。那些大小、外形和色彩都不可思議的菌類植物拼成各種各樣的圖案,似乎在向人述說著某種鮮為人知而又非常成熟的園藝傳統。地面上的花園更大,這些花園似乎有人在刻意維持“大自然”的參差不齊,但在屋頂花園裏種植的植物則是主人刻意選擇的,因而更具園林藝術的味道。

天空中幾乎總是又潮又陰,有時候我似乎還親眼目睹了幾場大雨。不過,偶爾也會看到太陽(看上去大得出奇)和月亮,但月亮上的紋路與平時看到的有些不同。至於不同之處在哪裏,我一直沒能搞懂。極少數情況下,夜空清澈剔透時,我還看到許多星雲,但這些星雲大多數都不認識。對已知星雲的模樣,我知道個大概,但夢境中的星雲很少與現實中的星雲完全相同。從我能認出的那幾塊星雲的位置判斷,我覺得自己肯定是在地球的南半球,靠近南回歸線的什麽地方。遠方的地平線總是霧氣重重,朦朧難辨,但我還是能夠看到,城市外面一片片長滿不知名樹蕨、蘆木、鱗木165、封印木166的開闊叢林,奇幻般的樹葉在縹緲的水汽中隨風搖曳,仿佛在嘲笑路人。天空中時不時會有移動的跡象,但最初,在我的幻象中根本看不清楚。

到了1914年秋季,我開始斷斷續續地夢到自己莫名其妙地飄在城市上空,或穿越城市周邊的地區。我看到一條條漫漫長路,穿越一片片樹幹斑駁剝離、凸凹不平的可怕森林,掠過一座座跟不斷縈繞在我心頭的那個城市一樣奇怪的城市。我還看到詭異建築聳立在永遠籠罩著朦朧暮光的叢林空地上,這些建築要麽是黑色,要麽是彩虹色。我走過沼澤上的長堤,沼澤地裏昏天暗地,我只能看出一點高高矗立在濕地裏的植物。有一次,我還看見一片綿延無數英裏的區域,整個區域裏散落著飽經滄桑的玄武巖廢墟。從廢墟判斷,這些建築跟過去縈繞在我心頭的城市裏無窗圓頂高塔建築是一樣的。還有一次,我還看見了大海——一片無邊無際、霧氣重重的遼闊水域,從拱門和穹頂林立的巨大城鎮上的巨石碼頭延伸出去。在那片水域上空,總讓人覺得有一種無形的巨大陰影在移動,而在水面上,時不時會有噴泉間歇噴湧而出。

如我所說,這些異想天開的夢幻景象並不是一開始就令人恐懼。當然,許多人天生就會夢到比較怪的東西——這些東西由日常生活、畫面、空間和閱讀等毫不相幹的碎片組成,在反復無常的睡夢中按照離奇的方式排列出來。雖然我此前並不頻繁做夢,但有一段時間,我還是把這種幻象當成自然而然的現象。我對自己說,夢中的許多模糊異象肯定來源於多得數不清的瑣事,但有些夢似乎反映了關於植物的某種書本知識,以及一億年前和五百萬年前世界的原始狀態——二疊紀或三疊紀的世界。但幾個月之後,恐懼的程度似乎在加劇。正是從這時候開始,夢境便不斷呈現出記憶的特征,而我的大腦也開始把這些夢與我無緣無故日趨增強的焦慮聯系起來——記憶受阻的感覺,對時間概念的異常認識,以及1908年至1913年間與我的繼發性人格異常發生互換的可怕感覺,還有再後來,我對自己產生了莫名其妙的憎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