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身刺客

毫無疑問,社會公正十分脆弱,它總是會遭遇蟲子們的嚙噬。

謀殺、盜竊、販毒、詐騙、家暴……

一種情況,假使你犯有某些罪行,被社會機構抓捕並且做出了判決,那麽應有的懲罰就不至於讓社會公正的平衡被打破。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你付出了代價,就得到了赦免,過去的罪行就能夠得到寬恕和遺忘。

大道理差不多就是這麽無趣,但偶爾也會有新鮮事發生。

另一種情況,假使你犯有某些罪行,沒有被社會機構逮到,或者社會機構出現問題,對你的罪惡沒有做出相應程度的懲戒。就在這個時候,假使你被“隱身刺客”盯上了,那麽你就會得到一塊刺青,就在你的額頭或兩頰,內容就是你所犯下的罪行。

我們開始著手調查隱身刺客的時候,遠沒有想到他會如此轟動。

第一起(疑似惡作劇)

事情開始於兩年前的九月份,或許更早,那時候的隱身刺客聽起來只不過就像一個喜歡惡作劇的小醜。第一位大膽跑來報案的受害者是一個街道銀行的大堂經理,他同所有推銷人員一樣,穿著白色短袖襯衫,戴著銀色細邊眼鏡,梳理著精神的短平頭,嘴裏有一兩粒口香糖含片,以便用薄荷味清除輕微的口臭。據說這種像是剛剛拍完婚紗照走出影棚的打扮可以讓人放松警惕,以便讓客戶在銀行辦理小額存款的空當兒被他們的花言巧語騙得一頭霧水,最後鬼使神差地購買了銀行二十年以上的理財保險。言歸正傳,報案者的照片顯示,他的臉頰和襯衫上有少量的血跡,表情驚恐而懊喪,他的額頭上有一片烏青(這把他的精巧偽裝完全毀了),不用仔細分辨就能看到由細密的針孔排列成的三個青色的文字——盜竊犯。

“我一定是被下了藥了,那時候毫無抵抗能力,只能任人擺布。那家夥全程沒說幾句話,我四肢乏力、視野昏暗,我看不清他的體形,只看到一團模糊的黑色。”

“他都說了什麽?”

“他稱自己是‘隱身於社會的刺客’。”

“只有這一句嗎?我是說,這麽突兀的一句話?”

“當然不是,他還說:‘如果一個人偷了別人的東西,就應該把‘盜竊犯’這三個字刻到臉上。’”

“那個人絕對是瘋子!”他說自己唯一一次偷別人的東西還是在小時候,大概是小學四年級,一次中午放學,他趁亂摸走了同學的掌上遊戲機。他帶著自己爆炸一般的心跳走到操場,把它藏進了路邊的垃圾桶。夜晚放學後,他一個人等到天黑,在垃圾桶裏找到那台粘滿不明黏液的遊戲機,卻惱羞地發現它已經受潮壞掉了。

真是糟糕的童年經歷,然而這兩件事之間似乎並沒有什麽聯系。

我們備了案就讓他離開了。這種出格的惡作劇不足以讓我們出警調查,畢竟額頭上被刺字的人還不是央行行長。

第二起(次數並不精確)

這座城市的90路公交車是一律的橘紅色,從國貿商場始發,途經二十一站,上行至城北花卉交易中心,之後掉頭下行,它是城市裏最繁忙的公交路段之一。那天中午,在擁擠不堪的90路公交車上,一個戴口罩的中年男子不停地移動著位置,試圖接近一個驚恐的女學生。他努力區分車上女性的性格,鎖定只會逆來順受的那個,隨後穿越人群間的縫隙,緊緊地貼上去,當他剛剛摸到她柔軟的臀部,就被車上的管理員逮了個正著。

他穿著短袖襯衫,米黃色短褲,褲襠正前面有巴掌大小的可疑臟物,散發著誰都不想聞到和了解的腥味。不過紮眼的是,即便車外是35℃的高溫,他臉上依舊戴著一個淺藍色的一次性口罩。

為了防止他被憤怒的人群打死,公交司機喊來了附近的協警,在協警的命令下,他無奈地摘下了口罩。

又是刺青,這次是六個字。

細密的針孔足以令密集恐懼者嘔吐。他的左臉頰上寫著“下流的”,右臉頰則寫著“猥褻者”。

這次隱身刺客還亮出了自己的道德判斷。

公交車上的猥褻罪行不足以遭受嚴厲的刑罰,但是基於他臉上的刺青,本該由協警調解的糾紛升級成拘留審訊。然而在四十分鐘的匆忙審訊後,我們並沒有得到樂觀的結論。

“是誰在你臉上刺的這些字?”

他一臉迷茫:“你們帶我過來不是為了公交車上的事嗎?”

“問你什麽,回答什麽就是了,是誰在你臉上刺的字?”

“是一個自稱‘隱身刺客’的變態。”他惱火地說,“他在半夜直接闖到我家,我看不見他的臉,他刺字的時候沒有開燈,沒有打手電筒,或許他熟能生巧吧。等到第二天早上,我的手腳才勉強能夠動彈,這個變態,他就這麽在我臉上刺了六個字。他媽的,要是讓我知道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