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4/6頁)

“我想觀看全過程,目睹技術人員跟他取得聯系。”喬說道。

“作為他的朋友,也許你該讓他知道規定。”赫伯特對阿爾說。

“我們得在探視室裏等,喬。”阿爾說。

“湯姆大叔。”喬惡狠狠地瞪著他。

“亡靈館都這樣規定。”阿爾說,“跟我去探視室。”

“要等多久?”喬問赫伯特。

“十五分鐘內會有消息。萬一測不到信號……”

“只測試十五分鐘?”喬問道。他轉向阿爾。“為了挽救偉人的性命,一個比大家加起來都偉大的人,居然只花十五分鐘。”他想大哭一場。“來吧,”他對阿爾說,“我們——”

“你過來,”阿爾重復說,“一起去探視室。”

喬跟去探視室。

“抽煙嗎?”阿爾問道。他坐在一張人造水牛皮沙發上,把煙盒遞給喬。

“放陳了。”喬說。他一看就知道。

“對,是不新鮮。”阿爾收回香煙。“你怎麽知道?”他頓了一下,“你是我碰到過的最容易消極的人。我們活下來已經算幸運了。齊躺在冷凍櫃裏的也可能是我們,我們所有人。那樣的話,現在就會是朗西特坐在這間刷了怪色的探視室裏。”他擡眼看表。

“世上所有的香煙都不新鮮了。”喬說道,去看自己的腕表,“已經過了十分鐘。”他陷入沉思。脫節雜亂的想法此起彼伏,宛如銀魚群紛遊過他的身體。各種思緒飄雜,恐懼焦慮有之,輕微反感雜陳。銀魚群繞圈,又幻為恐懼。“如果朗西特還活著,坐在探視室裏,什麽事都不會有。不知為什麽,我知道這一點。”喬說道。他想知道技術員是否聯系上朗西特了。“你還記得牙醫嗎?”他問阿爾。

“不記得了,但我知道這個行當。”

“人們以前都蛀牙。”

“我知道。”阿爾說。

“我父親告訴過我那時在牙醫室裏苦等的滋味。每次護士過來開門,你都會想,看牙太恐怖了,這輩子最擔心的事終於要發生了。”

“你現在頭腦裏就這想法?”阿爾問。

“上帝,經營這家亡靈館的傻蛋,怎麽還不來通知人是死是活?非此即彼。我是在想這個。”

“肯定還活著。赫伯特說,據統計……”

“這次不見得。”

“你料不準的。”

“我想知道霍利斯在蘇黎世有沒有辦事處。”喬說。

“當然有。不等你找來先知,我們就都知道了。”

“我去找個先知。現在就打電話。”喬說道。他站起身,心想哪有可視電話。“給我二十五美分。”

阿爾搖頭。

“可以這樣說,你是我的雇員。要麽照我說的辦,要麽我就開了你。朗西特這一走,由我負責日常管理。發生了炸彈事件之後,我已經開始接手負責。是我決定送他到這裏來的。租個先知用幾分鐘,這事我拍板。硬幣拿來。”喬伸手去要硬幣。

“一個掏不出五十美分的窮光蛋,居然能管理朗西特公司。二十五美分,拿去。”阿爾從口袋裏摸出硬幣,扔給了喬,“下次發薪水時別忘了還我。”

喬離開探視室,沿著走廊往前走,雙手疲倦地揉搓著前額。他尋思,這地方可不一般,介乎陰陽之間。現在,我是朗西特公司的頭兒,他想,只是還沒得到埃拉認可。但埃拉不算活人,只有我來到這兒,她才能被喚醒說話。我知道朗西特的生前遺囑。他一死,遺囑立即生效。遺囑上吩咐,由我接手公司管理,除非哪一天埃拉或者夫妻倆(如果朗西特能蘇醒)親自敲定接班人選。夫妻必須達成一致,兩人的遺囑合並之後才有強制性。他們也許會讓我一直幹下去,他心想。

但他又覺得這事沒譜。這種好事不會落到連自家財務都管理不善的人頭上。他覺得霍利斯的先知會預知這事的後續走向。可以通過他們知道自己能否被提拔為公司主管。連帶的情況都打聽清楚,豈不美哉?反正我本來就要雇個先知。

“哪兒有公用可視電話?”喬問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後者用手指了指。“謝謝。”他接著往前走,終於找到投幣可視電話。他拿起聽筒,聽到撥號音,把阿爾的硬幣摸出來塞入投幣孔。

“恕不接受廢幣,先生。”語音發出提示。硬幣嘩啦啦退出,滾落到他的腳邊。通話願望被無情地拒絕了。

“什麽意思?”喬尷尬地彎腰撿回硬幣,“北美聯盟的二十五美分硬幣是何時停用的?”

“對不起,先生。”電話語音說,“您投入的不是北美聯盟發行的硬幣,而是美利堅合眾國費城造幣廠的召回硬幣。這種硬幣現在只具有收藏價值。”

喬翻看硬幣,發現表面已經失去光澤,上面有喬治·華盛頓的淺浮雕側臉像,還有鍛造日期。四十年前造的。電話提示沒說錯,這種硬幣很久之前就被召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