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3/6頁)

機器保持緘默。

“你不操心了?要錢的時候怎麽那麽積極?”喬說道。

咖啡店的大門打開,阿爾·哈蒙德走了進來,在喬的身旁坐下。“他們把朗西特擡上了直升機,正準備起飛,問你是否想同行。”

“瞧這兒的奶油。”喬舉起奶壺,結塊的液奶黏附在壺壁上。“跑到地球上最現代化、技術最先進的城市,花一塊錢買了這種貨色。商店不賠的話,我是不是走人的。要麽退錢,要麽換壺新鮮奶油,讓我喝完咖啡。”

阿爾將手搭在喬的肩膀上,上下打量他。“你怎麽了,喬?”

“先是香煙發黴。”喬說道,“接著,飛船上的電話簿過時了兩年。現在,居然還喝到好幾周前的變質酸奶油!我搞不懂,阿爾。”

“喝了清咖,”阿爾建議,“快去直升機那兒,他們要送朗西特去亡靈館。其他人都在飛船上等你。然後我們得趕去最近的行會,提交一份詳細報告。”

喬端起咖啡杯,熱咖啡涼了,沒了那份香濃和鮮活,一層浮黴漂在上面。他厭惡地擱下杯子,心想,這是怎麽了?我碰上了什麽事?刹那間,厭惡化成絲絲惶恐,不可名狀。

“快來,喬。”阿爾說,雙手緊鎖住喬的肩膀,“丟下咖啡,沒什麽大不了的。關鍵是把朗西特送去——”

“你知道那枚硬幣是誰給我的嗎?”喬問道,“是帕特。我一有錢就收不住,沒聽見聲響就花了。買了一杯去年的陳咖啡。”他被阿爾推下凳子。“跟我一起去亡靈館怎麽樣?我需要幫手,尤其需要找埃拉談談。我們該怎麽辦?把責任推到朗西特身上?說去月球是他決定的?這是事實。或者編個故事,告訴她飛船墜毀,或者說他是自然死亡。”

“可是朗西特盡早會跟埃拉相會。”阿爾說,“朗西特會告訴她真相。你最好說實話。”

他們離開咖啡店,向標有“親友亡靈館”字樣的直升機走去。“還是讓朗西特自己告訴她吧。”他們登機時,喬說道,“為什麽不呢?是他決定讓我們去月球,而且他經常跟她談話。”

“各位,準備就緒?”赫伯特在直升機駕駛艙裏詢問,“讓我們展開悲傷的羽翼,飛向朗西特先生最後的歸宿。”

喬咕噥了幾句,把臉轉向窗外,凝視著蘇黎世機場的建築群。

“好了,起飛吧。”阿爾回答。

直升機飛離地面,亡靈館老板撳下儀表盤上的按鈕,機艙內十多個喇叭一起洪亮地奏響貝多芬的《莊嚴彌撒曲》。在電音放大的交響樂團的伴奏下,合唱團反復吟唱:“上帝的羔羊,除去世人罪的主。”

“你可知道托斯卡尼尼在指揮歌劇時,總會隨歌手吟唱?”喬問道,“聆聽歌劇《茶花女》的錄音,你會發現他指揮詠嘆調《永遠自由》時還唱出了聲。”

“不清楚。”阿爾說。他正注視著地面上的蘇黎世共管式公寓。公寓的線條優美,構造結實,向後方飛掠而去。這幅景象優雅而莊嚴,引得喬也扭頭欣賞。

“Libera me,Domine。”喬說。

“什麽意思?”

“上帝憐憫我。”喬回答,“你不知道嗎?還有人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何以見得?”

“音樂真煩人,”喬對赫伯特說,“關了吧。朗西特聽不見。只有我聽得見,可我不想聽。”喬轉向阿爾。“你也不想聽,是嗎?”

“放松心情,喬。”阿爾說。

“我們正載著過世的老板,去一個叫親友亡靈館的地方。”喬說,“他竟然讓我‘放松心情’。朗西特本來沒必要跟我們一起去月球。他可以派我們去,自己穩待在紐約。如今,我平生遇到的最熱愛生命、生命最充實的人已經——”

“深膚色隊員的建議不錯。”赫伯特插嘴說。

“什麽建議?”

“放松。”赫伯特打開儀表盤上的雜物箱,遞給喬一個討喜的彩盒子,“嚼一塊,奇普先生。”

“鎮靜口香糖。”喬說著接過盒子,下意識地打開。“桃子味鎮靜口香糖。”他轉向阿爾,“我非得嚼這玩意兒嗎?”

“你應該試試。”阿爾回答。

“在這種情況下,朗西特絕不會服用鎮靜劑。他從來不碰這東西。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阿爾?從某個間接的角度來看,他舍己救人,犧牲了自己。”

“從一個非常間接的角度。”阿爾說,“到了。”直升機開始朝帶有油漆標志的平屋頂跑道著陸。“你鎮定下來了嗎?”他問喬。

“如果能再聽到朗西特說話,我就能鎮定下來,當我知道他能依靠中陰身這種生命形式得以延續的時候。”

亡靈館的老板高興地說:“這點我有把握,奇普先生。我們通常能獲得強度足夠的光相子流。這是在一開始的時候。當亡靈期快結束時,悲傷會開始加劇。但通過合理維護,提前采取措施,就可以存活很多年。”他關閉直升機發動機,撳下滑開艙門的按鈕。“歡迎來到親友亡靈館。”他說道,指引喬和阿爾走向房頂的機場跑道,“這位是我的私人秘書比森小姐,她將陪你們去探視室。你們在那裏等待之時,潛意識會感受到周圍環境的顏色和結構,心態會變得平和淡定。一旦技術人員跟朗西特取得聯系,我就帶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