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2/6頁)

“找霍利斯,而不是赫伯特?”薩米問。

“全力追查他,不需要留活口。全是他搞的鬼。”喬說道。格倫·朗西特,他想到,直挺挺地僵躺在透明的塑料棺柩裏,四周鋪滿塑料玫瑰花。每個月,亡靈激活蘇醒一個小時。冰軀衰敗虛弱,信號逐漸衰竭……上帝啊,他的思緒飄飛不羈。世上蕓蕓眾生何其之繁,偏偏重要的人去了。何況他還正值當年。

“不管怎樣,他可以跟埃拉待在一起。”溫迪說。

“在某些方面,我希望我們把他放進冷凍倉的時間太——”喬收住話頭,不想明言,“我不喜歡亡靈館,也不喜歡亡靈館的老板。我不喜歡赫伯特。為什麽朗西特偏愛瑞士的亡靈館?紐約的亡靈館難道不好嗎?”

“這是瑞士的專利。”伊迪·多恩說道,“客觀調查顯示,瑞士亡靈館的亡靈的平均壽命比我們那兒整整多出兩小時。瑞士人似乎有特別的技術。”

丹尼站在控制台上,說:“我們已經進入蘇黎世微波發射台的轄區,照指令自動著陸。”他離開控制台,看上去悶悶不樂。

“開心點。”伊迪對他說,“說難聽點,想想我們多幸運,居然能死裏逃生。要不然早被彈片或沖擊波掀飛了。飛船著陸之後,感覺應該會好一點。地球上更有安全感。”

“非得去月球這個條件,本該讓我們產生警覺。”喬說道。朗西特本該警惕,他意識到。“月球行政當局的法律有漏洞。朗西特總說:‘警惕離開地球的任何指令。’如果他活著,還會說:‘尤其是去月球的任務,千萬別上當。太多反超能咨詢機構中過圈套。’”喬尋思,若他真的復活,頭一句就會說:“我一直對月球不放心。”他會這樣說。不過,也就是有一點小擔心。工作合同的誘惑太大,他無以抗拒。他們引他上鉤,除了心腹大患。他知道他們那套伎倆。

飛船接到蘇黎世微波發射台的指令,啟動減速噴氣式發動機。一片隆隆巨響中,船體抖晃起來。

“喬,你得告訴埃拉她丈夫的死訊。記住了嗎?”蒂托說道。

“我一直在想這事,起飛後就在想。”喬回答。

飛船急劇減速,依靠多個自動平衡伺服協助系統,作著陸準備。

“另外,我必須向行會上報情況。他們肯定會嚴厲批評我們,指出我們的愚蠢,說我們羊入虎口,自投羅網。”喬說道。

“行會可是我們的朋友。”薩米說。

“經歷了這樣的滑鐵盧,都是敵人。”阿爾說。

一架太陽能直升機等候在蘇黎世機場跑道的盡頭,機身上標著“親友亡靈館”字樣。飛機旁站著一個甲蟲模樣的男子。他身穿歐式服裝,披著花呢寬外袍,腳上一雙拖鞋,腰圍深紅腰帶,頭戴一頂有螺旋槳的紫色無檐小便帽。喬從飛船的活動舷梯上走下來,亡靈館老板正等候在平坦的跑道上。他伸出手臂——手上戴著手套,扭捏地邁著小步向喬走去。

“表情騙不了人,您的旅途有些不快。”赫伯特說著和喬握了握手,“這是艘迷人的飛船。請允許我的員工登上飛船,然後——”

“好,請登船擡人。”喬說道。他把手插回口袋,緩步走向機場的咖啡店,內心淒涼悲楚。從現在起,照章辦事即可,他心想。我們已經回到地球,霍利斯沒幹掉我們——真夠幸運。在這次醜惡肮臟的月球行動中,有人設下圈套,企圖將我們一網打盡。這一切終於結束了。現在是一個新開端。一個我們無法直接左右局面的開端。

“請投五分錢。”店門發出語音提示。門關得嚴嚴實實。

喬等在外面,直到一對夫婦從店裏出來,趁他們擦肩而過,他堪堪擠進門縫,找到一個空位坐下。他將手擱在櫃台上,十指緊扣,弓腰看著菜單。“來杯咖啡。”

“加奶還是加糖?”從單軸轉台傳來問話。

“都要。”

一扇小窗打開,一杯咖啡、兩小包糖和一管奶油滑向前台,停在他面前的點餐櫃台。

“請付一元國際幣。”

“算到紐約朗西特公司格倫·朗西特的賬上。”

“請插入信用卡。”

“他們有五年沒發卡了。”喬說,“轉到——”

“請付一元國際幣。”機器堅持說,發出威脅的滴嗒聲,“十秒後叫警察。”

喬被迫現金支付。滴嗒聲停止。

“本店不稀罕你這樣的顧客。”機器說。

“總有一天,”喬憤怒地說,“像我這樣的顧客會推翻你,推翻你們自動服務機的暴政。人的價值、憐憫和溫馨將回歸社會。要是那一天來臨,像我這樣剛經歷苦痛,急需一杯熱咖啡提神的人就會有一杯熱咖啡,不管身上有沒有硬幣。”他端起盛奶的小罐壺,然後又放回桌上。“奶是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