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蟠城正主(第4/5頁)

皇陵是一座地下城池,是將威梭提山脈的一座山挖空,在其地下深處建成。

馬塔·金篤的手下很快攻破皇陵入口,那大門由最為雪白無瑕的大理石鑿就。門後是嵌入山中的隧道迷宮,覆滿精致浮雕。許多道路通往陷阱機關或是死路一條,大批士兵舉著火炬和鋤頭擁入隧道,但對哪些是安全路線一無所知,因而受傷甚至送命。

僅有少數幾條隧道真正通向地下城,城中有許多玉石鋪就的水溝與池塘,其中填滿水銀,擬出達拉諸島的江河湖海,堆積如山的金銀則代表達拉諸島。模型小島上以翡翠、珍珠、珊瑚和各色寶石再現了各島的主要地貌。

本島模型正中設有一張高台,瑪碧德雷皇帝的石棺便安放於此。石棺周圍還有一些較小的棺材,是幾個得寵的妃子和傭人,他們被扼死之後安葬於此,為皇帝陪葬。地下城的天花板也嵌入許多燦爛寶石,代表天上星宿,長明燈中的燈油緩緩從地底深處湧出,可保地下城數千年燈火不滅。

起義軍士兵挖出所有寶石,將無法帶走的東西悉數毀壞,最終將瑪碧德雷皇帝的屍身從墓中拖出,在蟠城正中的奇跡廣場予以鞭笞。隨後,狂怒的暴民撲向屍體,將它撕成千萬塊碎片。

與此同時,馬塔·金篤的部下仍在掠奪蟠城百姓和周圍村鎮的農民。平民受盡苦楚,高聲乞求手下留情,但士兵卻充耳不聞。

馬塔·金篤騎馬穿過街道,視察蟠城的破壞情況。復仇本應充滿快感,卻毀於一連串背叛所帶來的失望:飛恩·金篤,綺可覓公主,如今又是他本視同手足的庫尼·加魯。

當了蟠城之主本應暢快,他卻覺得無比空虛。畢竟這城是庫尼留下的,而非他親手拿下。這一切都沒有他原本想象的那般美好。

他聽到路邊一名女子吟唱哀歌,便放緩腳步。近日來蟠城街頭總有女子哀傷不已,但這首歌有所不同,從他的耳朵經過熟悉的道路,直抵內心:他年幼時聽過這歌。

始終跟隨馬塔左右的拉索·達飛羅上前盤問,將那哀唱女子帶過來見馬塔·金篤。

“女子,你是圖諾阿來的?”

那女子高挑苗條,她撥開肮臟油膩的頭發,瞧著馬塔。馬塔覺得她深色的面孔有些古怪。她看著像是哈安人,講話卻是徹頭徹尾的圖諾阿口音。

“我叫彌拉。”她說,“我的確是圖諾阿人。”她的目光倔強,仿佛在質問他是否敢質疑她的說法,“我父母在哈安國以捕魚為生。一日,我父親偶然網到一條虹飛魚。當地乍國衛隊司令說,虹飛魚是已故的皇太後達莎夫人的化身,我父親這是瀆神。為了平息諸神的怒氣,父親必須繳納十兩黃金。為了躲債,我們全家逃往圖諾阿,但是我們在那裏的日子並不好過。不過,我哥哥和我都生在藤蔓島,圖諾阿群島中最偏最小的那座島上。”

馬塔點點頭。圖諾阿漁民和本島上遵循傳統的柯楚農民一樣,對外來人充滿疑心,逃債的一家人當然會遭到鄙視,哪怕那債務並不公正。他能想象,兩個孩子在新家鄉成長期間必會遭到村中其他小孩欺負。

“你為何來此?又在哀悼何人?”

“我哥哥隨您渡海而來。”她說,“他叫馬鐸·吉落。”她看到馬塔並未流露出知道這個名字的神情,燃起一絲希望的深色眼睛又黯淡下去,“他是我們村裏第一個響應起義號召的。他奔走村中各戶,對各家父母說,應該讓兒子隨他一同參加起義,因為您比您祖父更能成就一番大業,會為柯楚國帶來榮耀。有十六個小夥子跟他一同去了法潤城。”

馬塔點點頭。如此看來,這女子的哥哥是最初隨他和叔叔渡海投奔湖諾·其馬和佐帕·西金的八百人之一。彼時他不過是個無名小卒,起義似乎注定失敗,他們卻選擇相信他。

“我在家等啊等啊,但他很少來信,兩封書信之間也相隔許久。他為您的所作所為而自豪,但似乎並未獲得您的欣賞,盡管我相信,他在戰爭中一定很勇敢,就像小時每次保護我不受其他孩子欺負一樣。”

馬塔似乎應該回憶起這人的一點事跡來,他既然出身哈安,在軍中一定表現頗為突出。但對於此人的面孔、軍階或是名字,馬塔毫無印象。

他一直專注於自己的驍勇事跡、自己的赫赫軍功、自己能為金篤家族帶來的榮耀,根本無暇了解這些信任他、將性命交付於他的人。他慚愧地避開彌拉的目光。

“我留在家照顧雙親,但去年冬天,他們二人都被卡娜女神帶走了。我獨自生活,直至再次收到馬鐸的來信,他說你們終於進入蟠城,戰爭結束了。於是我收拾細軟前來尋他。”

但她並未與哥哥歡喜重逢,卻發現哥哥已成為墳場中的又一具屍首,用裹屍布包著。他加入勇闖皇陵的隊伍。一陣埋伏的箭雨奪去了他的性命,但他的失誤卻使夥伴得以走得更遠,從一間側室中得了一些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