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下(第4/4頁)

寶座塔四周還有更多燃燒的瀝青爆炸。有些碎片落在盾牌掩體上,瀝青嗞嗞作響,流入盾牌之間的縫隙,下面的士兵雖然大叫,但依然咬牙堅守站位。士兵們在長官指揮下舉起盾牌,一齊傾斜,讓瀝青掉落,就像是鱷魚收縮鱗片抖掉多余的水。

“應該沒事了。”庫尼說。他拿開盾牌,從潤身上滾下來。

潤慢慢坐起來,不解地看著夥伴。庫尼正在地上來回打滾,像在雪裏嬉戲一般——庫尼怎麽這時候還想著玩?

這時他才發覺庫尼的衣服冒煙了。他大叫一聲,趕忙跑上前,用長袖拍打庫尼的寬袍,幫忙滅火。

“多謝,潤。”庫尼說。他坐起身,努力想要露出微笑,但只能擠出個鬼臉。

潤仔細打量著庫尼,剛才有幾滴燃燒的瀝青落在了他背上。透過袍子上還在冒煙的窟窿,潤看到下面的皮肉燒焦了,還在淌血。

“天啊!疼嗎?”

“沒事,一點皮肉傷。”庫尼說。

“要不是你趴在我上面……”潤哽咽了,“庫尼·加魯,你真夠朋友。”

“呃,沒什麽。”庫尼說,“智者空非跡說過:人應常——哎喲!——為友人兩肋插刀。”他本想誇耀誇耀,可疼得話音直顫。“看,羅因先生也沒白教我。”

“你就記得這個?可空非跡從沒說過這句話,你引用的是和空非跡辯論的頑劣之徒的話。”

“誰說頑劣之徒無德行的?”

拍打翅膀的聲音打斷了這兩個少年的談話。他們擡頭仰望。那架巨型風箏就像是信天翁在海上禦風而行,緩慢而優雅地拍動翅膀,攀升,盤旋了一大圈,隨即開始對寶座塔進行第三輪轟炸。風箏人顯然沒了力氣,已經無法飛到先前的高度。風箏這次離地面很近了。

幾個弓箭手成功射穿無線風箏的翅膀,有幾支箭甚至射中了風箏人,但他穿著厚厚的皮甲,似乎經過了某種加固措施,箭射到皮甲上便隨即落下,並沒造成什麽傷害。

刺客再次收起風箏翅膀,有如翠鳥一般朝寶座塔加速俯沖而來。

弓箭手還在朝他放箭,但他對箭雨毫無顧忌,並未改變方向。火球在絲竹寶塔身上炸開,不過幾秒鐘的工夫,寶塔便化作一座火塔。

而此時,皇帝本人已躲在持盾護衛的盾牌下,安然無恙。隨著時間推移,皇帝周圍弓箭手越來越多。風箏人也看出,目標已經逃出他的手心。

他停止轟炸,將風箏轉向南方,遠離巡遊隊伍的方向,用僅剩的力氣大幅擺腿,讓風箏攀升了些許。

“他朝祖邸去了,”潤說,“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咱們認識的人在幫他?”

庫尼搖搖頭。風箏從他和潤頭頂經過,暫時擋住了灼目烈日。他看到風箏人很年輕,還不到三十歲,黝黑的皮膚和修長的四肢在北方的哈安國人當中頗為常見。有那麽一瞬,風箏人俯視的目光與庫尼相交,庫尼看到那雙碧綠色的眼睛中充滿狂熱與堅定,自己心情也跟著激動起來。

“他讓皇帝害怕了,”庫尼仿佛是自言自語地說道,“皇帝和凡人也沒什麽兩樣嘛。”他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微笑。

潤還沒來得及叫他的朋友閉嘴,巨大的黑影就籠罩在他們頭上。二人一擡頭,頓時更加理解風箏人為何撤退。

六艘外形優雅的飛船自空中飄來。每艘飛船都約有三百尺長,這是皇家空軍的驕傲。飛船原是為皇家巡遊隊伍打頭陣,既可開路,又能震懾圍觀百姓。飛船槳手花了一陣工夫才讓飛船掉過頭來支援。

巨大的無線風箏變得越來越小。飛船朝逃跑的刺客追去,巨大的羽毛槳拍打著空氣,就像奮力起飛的肥鵝一般笨拙。風箏人早已遠在飛船弓箭手的射程之外,靠線繩拴住的作戰風箏也難以追趕。不等他們抵達祖邸城,靈活的風箏人肯定早已降落,消失在城內街巷中了。

皇帝躲在盾牌掩體的暗影下,怒火中燒,但還是擺出鎮靜的樣子。這不是第一次有人行刺,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但這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

他下令時,聲音無比平靜堅決。

“找到刺客。哪怕要翻遍祖邸城中所有房屋,燒光哈安貴族的宅院,也要將他抓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