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下(第3/4頁)

皇帝身子向前傾了傾。這只怪鳥是多日以來最令他興奮的一件事了。

既然巨鳥越來越近,他就能看得更清楚了。可它……根本不是鳥。

那是一只巨大的風箏,由紙、絲綢和竹篾制成,可地面並無絲線與風箏相連。風箏下面竟懸掛著一個人——這怎麽可能?

“有意思。”皇帝開口說道。

皇家衛隊隊長兩步並三步,沿著寶座塔內不甚結實的螺旋台階飛奔而上,“陛下,當心為妙。”

皇帝點點頭。

挑夫躬身將寶座塔安放在地面。皇家衛隊立定。弓箭手在寶塔周圍就位,持盾護衛在塔基處聚攏,巨盾彼此交疊,搭成臨時掩體,宛若龜殼。皇帝敲打雙腿,幫助活血,準備起身。

群眾似有察覺這並非出巡預先安排的項目。他們伸長脖子,順著弓箭手搭上弦的箭望去。

那只飄來飄去的怪風箏眼下只在幾百碼開外了。

掛在風箏上的人拉起身旁懸垂的幾根繩索。鳥形風箏突然收起翅膀,朝寶座塔俯沖而來,不過幾秒便到了近前。風箏人一聲淒厲長嘯,下面圍觀的諸多百姓竟在炎炎暑氣中也不禁打了個寒戰。

“乍國滅亡!瑪碧德雷駕崩!壯哉我大哈安國!”

諸人都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應對,風箏人已朝寶座塔擲出一團火球。皇帝盯著飛速而來的火球,一時驚呆,動彈不得。

“陛下!”皇家衛隊隊長一眨眼便沖到皇帝身旁,一把將年邁的皇帝推下寶座,另一只手一把抓起鐵木鑲金的寶座作為巨盾。火球撞上寶座,轟的一聲,碎片反彈落地,又是一次爆炸,一滴滴嘶嘶作響的瀝青余燼四散開來,所過之處都起了火。有些舞者和士兵的臉上身上不幸粘到黏乎乎的瀝青,火舌立刻吞噬了他們。

盡管沉甸甸的寶座使皇家衛隊隊長和皇帝躲過初次爆炸,但隊長的頭發還是被幾條火舌燒掉大半,右臉和右臂也有嚴重燒傷。不過,皇帝雖然受到嚴重驚嚇,卻毫發無損。

隊長丟掉寶座,忍住傷痛從寶塔上探出身子,朝著下面驚呆的弓箭手大喊:“快放箭!”

他心中暗罵自己平日對紀律要求太高,以致護衛只顧服從命令,不會自行隨機應變。可上次有人意欲行刺早已是陳年舊事,大家都誤以為如今可以高枕無憂。如果這次行刺失敗後他腦袋還在的話,今後定要加強訓練。

弓箭手萬箭齊發。刺客拉動風箏上的線繩,收起翅膀,一個急轉彎躲開箭雨。箭頭紛紛從天空墜落,仿如一陣黑雨。

數以千計的舞者和觀眾尖叫著四下逃竄,陷入一片混亂。

“我跟你說過這樣不好吧!”潤慌忙四下張望,尋找藏身之處。一支箭墜來,他趕忙尖叫著躲開。旁邊兩人已倒地身亡,背上露出箭尾。“我一開始就不該答應幫你向你爹娘撒謊說私塾關了。你的計劃每次都害我倒黴!咱們快跑吧!”

“如果跑了,萬一在這麽多人中間絆倒,就會被踩死的。”庫尼說,“再說了,怎麽能錯過這麽一出好戲呢?”

“天啊,咱們都要沒命了!”又一支箭落下,射入不過一尺開外的地面。又有幾個人中箭,尖叫著倒下了。

“咱們還沒死呢。”庫尼沖到路中央,撿起衛兵掉落的一塊盾牌,又跑了回來。

“蹲下!”他大喊著,拽住潤一起蹲下,舉起盾牌遮在兩人頭頂。一支箭撞在盾牌上。

“拉琶娘娘,卡娜娘娘,求……求……求你們保佑啊!”潤緊閉雙眼嘟噥道,“要是躲過這一劫,我一定聽我娘的話,再也不逃一堂課,我一定聽從古人教誨,不讓巧舌如簧的夥伴帶我學壞……”

而庫尼正躲在盾牌邊朝外窺視。

風箏人用力屈腿,風箏翅接連迅速撲扇了幾下。風箏徑直升高。風箏人拉動繩索,一個急轉彎,又朝寶座塔而來。

皇帝已從最初的驚嚇中恢復,正在護衛陪同下走下螺旋台階。但他只走了一半,正在土域和火域之間。

“陛下,恕臣無禮!”皇家衛隊隊長彎下腰,一把抱起皇帝,把他從寶塔邊拋了下去。

下面的衛兵已經拉開一長條布匹。皇帝落入布匹,上下彈跳了幾次,但似乎並未受傷。

庫尼匆匆瞥到一眼皇帝的模樣,隨後便被層層疊疊保護他的盾牌擋住了視線。多年來,皇帝常服丹藥,以期延年益壽,但卻給身體造成巨大損害。盡管他只有五十五歲,相貌卻要再老上三十歲。但最讓庫尼震驚的,是年邁皇帝滿是皺紋的臉上那雙眼皮耷拉的眼睛。那一瞬間,那雙眼睛中滿是驚訝與恐懼。

庫尼身後傳來風箏俯沖的聲音,像是粗布撕裂一般。“趴下!”他一把推倒潤,自己趴在他身上,把盾牌擋在兩人頭頂,“裝烏龜。”

潤被庫尼壓在身下,努力趴平。“真希望地上能裂開一條縫,讓我躲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