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第3/4頁)

“只是——”他說,“不會有以後了,因為羅伊·貝蒂會搞死我。”

“但我怎麽也幫不了你,因為我醉了。不管怎樣,你已經知道真相了,殘酷、冰冷、堅硬的真相。我只是一個觀察者,不會介入你的工作,不會救你。我也不在乎羅伊·貝蒂會不會搞死你。我只在乎我自己會不會被搞死。”她突然睜圓雙眼,“老天,我同情我自己。還有,你看,要是我去了郊區那棟破公寓樓——”她伸出手,玩弄他襯衫上的一粒扣子,緩緩地、圓熟地轉動扣子,解開了它。“我不敢去,因為仿生人對彼此沒有忠誠可言,所以我知道那個見鬼的普裏斯·斯特拉頓會幹掉我,然後取而代之。懂了嗎?脫下你的衣服。”

“為什麽?”

“這樣我們才好上床。”蕾切爾說。

“我剛買了一只努比亞黑山羊,”他說,“我必須再消滅三個仿生人。我必須完成工作,然後回家,回到我妻子身邊。”他站起身,繞過床,找到那瓶波旁。他站在那兒,小心地給自己倒了第二杯酒。他發現自己的手只是在微微顫抖。可能是因為累了。我們兩個,他意識到,都累了。太累了,沒法再去追殺那三個仿生人,尤其是那八個裏頭最強悍的那一個在主持抵抗。

他站在那兒,突然意識到,他現在對那個最強的仿生人,已經有了一種無可抗拒的鮮明的恐懼。關鍵就是貝蒂——從一開始就是貝蒂。迄今為止他一路遇到並消滅的,是版本越來越高級的貝蒂。現在終於輪到貝蒂自己了。這個思路讓他的恐懼增長得更快。一旦讓這種恐懼進入他的顯意識,他就會陷入恐懼的天羅地網。“沒有你,我去不了。”他對蕾切爾說,“我甚至不能離開這裏。波洛科夫是主動找上我的。加蘭德差不多也是主動找上我的。”

“你覺得羅伊·貝蒂也會來找你?”她放下空杯子,身子前傾,雙手繞向身後,解開了胸罩扣子。她靈巧地把胸罩摘下,站起身來,但晃悠了幾下之後,自己都被自己的晃悠逗笑了。“我的包裏,”她說,“有一個設備,是我們在火星上的自動工廠造的應——”她做了個鬼臉,“應急安全什麽的,對新造出來的仿生人進行常規檢查的時候,起安全保障作用。你把它拿出來。形狀像個牡蠣。你會看到的。”

他把包拿過來翻找。跟平常女人一樣,蕾切爾的包裏藏著掖著所有想象得出和想象不出的物件,他翻了半天還是茫無頭緒。

與此同時,蕾切爾踢掉了靴子,拉開短褲的拉鏈,金雞獨立,用腳尖勾住滑下的短褲,一甩就甩到了屋子另一頭。她倒回床上,翻過身,伸手去夠她的杯子,卻不小心把杯子推到了地毯上。“見鬼。”她說,再次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只穿著內褲,站在床邊看他搜索她的包。然後,她集中全副精力,小心翼翼地拉起被面,鉆了進去,蓋上被面。

“是這個嗎?”他舉起一個小金屬球,上面伸出一柄條形按鈕。

“它能讓仿生人強直性昏厥。”蕾切爾閉著眼睛說,“持續幾秒鐘。屏蔽它的呼吸,還有你的。但人類就算不能呼吸——還是出汗?——也能繼續活動幾分鐘,但仿生人的交感神經——”

“我知道。”他直起身,“仿生人的自主神經系統不如我們的靈活,沒法隨時幹預生理活動。但如你所說,這個只能起五六秒鐘的作用。”

“那就足夠——”蕾切爾咕噥道,“救你一命了。所以,你看——”她擡起身,在床上坐起來。“要是羅伊·貝蒂找上門來,你只須抓著你手裏那個東西,按下那個按鈕,羅伊·貝蒂就會僵住。如果血液沒有空氣供應,他的腦細胞就會衰弱,然後你就可以用激光槍殺了他。”

“你的包裏——”他說,“有支激光槍。”

“假的。仿生人——”她打了個哈欠,仍然閉著眼——“不許攜帶激光槍。”

他向床走去。

蕾切爾在床上扭來扭去,終於翻過身,臉朝下埋進雪白的床單。“這是一張幹凈、高貴、處女般的床,”她說,“只有幹凈、高貴的女孩——”她想了想。“仿生人不能生育,”她說,“那算不算損失?”

他把她徹底脫光,露出她蒼白冰涼的腰部。

“算不算損失?”蕾切爾重復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沒辦法知道。生兒育女是什麽感覺?說到這兒,被生出來是什麽感覺?我們不是被生出來的。我們不會長大。不會死於疾病或衰老。我們忙忙碌碌,最後會因磨損致死,像螞蟻一樣。又是螞蟻。我們就是螞蟻。我不是說你,是說我自己。殼質類的自動反應機械,沒有真正的生命。”她把頭扭到一邊,大聲說,“我沒有生命!你並不是跟一個真正的女人上床。不要失望,好嗎?你以前跟仿生人做過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