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十九(第2/3頁)

“你注意看那些動物的雕刻手法。”艾麗斯說,“那個放牧人。絕對完美,每根線條都完美無缺。這枚郵票從來沒有——”他剛想去碰碰那枚郵票,卻被她一把攔了下來。“噢,不,”她說,“千萬別用手指去碰郵票,只能用郵票鉗。”

“這很值錢嗎?”他問。

“也不是。但市面上極為罕見。回頭我跟你慢慢解釋。這是費利克斯給我的禮物,因為他愛我,因為他說的,我床上活兒很好。”

“這是一枚很漂亮的郵票。”傑森心煩意亂地說,把放大鏡還給艾麗斯。

“費利克斯沒撒謊,這是枚非常好的郵票。注銷戳完美居中,痕跡很淺,絲毫沒有影響到圖案,而且——”她熟練地用鉗子把郵票翻過來,讓它正面朝下躺在氈墊上。轉瞬間,她的整個面部表情完全變了,臉上發出熾熱的紅光。她說:“這個混賬。”

“怎麽了?”他問。

“一個小斑點。”她用鉗子輕輕碰了碰郵票背面的一角,“從正面完全看不出來。這就是費利克斯。見鬼,這東西很可能只是枚贗品罷了。不過費利克斯這家夥從沒買到過贗品。好吧,費利克斯,你也有失手的時候。”她細細想了想。“我懷疑他是不是另有一張放在他的私人收藏裏。我有辦法掉包。”她走到墻上的保險櫃前,擺弄了一會兒轉盤,然後打開櫃門,拿出一本沉重的巨大集郵冊,把它抱到桌上。“費利克斯一直不曉得我連他的保險櫃密碼都知道。你別告訴他。”她極為小心地翻看那本集郵冊,翻到有四張郵票的一頁。“沒有一美元黑郵票,”她說,“但也有可能被他藏到別的地方去了。搞不好被他鎖在學院的辦公室裏呢。”她合上集郵冊,重新把它放回墻上的保險櫃裏。

“那個墨斯卡靈,”傑森說,“開始來勁了。”他的腿開始疼起來。對他來說,這是個信號,表明墨斯卡靈開始對他的身體產生作用。“我得坐下來。”他找到一張皮革安樂椅坐了下來,趁自己的腿還沒完全軟掉,或者說似乎軟掉,它們實際上並沒有軟掉,這完全是藥物引發的幻覺之一。但不管怎麽說,軟掉的感覺很真實。

“你想不想看鼻煙盒收藏,有風格質樸的,也有裝飾華麗的。”艾麗斯問他,“費利克斯的藝術品收藏多得要命。各種古玩,金的,銀的,合金的,帶浮雕的,繪有追獵場景的——不想看?”她在他對面坐了下來,蹺起二郎腿,兩條黑鎧裝長腿,高跟鞋掛在腳上,蕩來蕩去。“有一回,費利克斯從拍賣會上弄來一個很古老的鼻煙盒,花了不少錢。帶回家後,他仔細清洗了盒子的裏裏外外,發現在盒子最底部有一個彈簧控制的暗倉。要打開暗倉機關,需要先擰開一個極微小的螺絲。他花了一整天時間,終於找到一把足夠小的螺絲刀來對付那個螺絲。最後他總算搞定了那個機關。”她放聲大笑。

“後來怎麽了?”傑森問。

“在盒子的底部,隱藏著一張很薄的錫板。他把金屬板抽了出來。”她又笑了,牙齒上的金色裝飾閃閃發光,“抽出來之後才發現,那原來是張有兩百年歷史的色情畫。內容是一匹設得蘭矮種馬在幹一個小妞。一共用了八種顏料上色。價值不菲,這麽說吧,至少五千美元。不算什麽大錢,但找到這幅畫真讓我們高興了好一陣子。拍賣行的人肯定腸子都悔青了。”

“我明白了。”傑森說。

“你對鼻煙盒毫無興趣。”艾麗斯說,臉上仍掛著笑。

“我也想——也想見識見識。”他說,但接著又說,“艾麗斯,你知道我,你知道我是誰。為什麽其他人都不認識我?”

“因為他們從來就沒在那兒待過。”

“哪兒?”

艾麗斯揉著太陽穴,舌頭在嘴裏不停地打轉,茫然地凝視著前方,仿佛陷入了沉思,似乎完全沒聽到他在說什麽。“你知道的,”她的聲音聽上去很煩躁,也有些許憤怒,“老天啊,你這家夥,在那兒活了四十二年。你要我來告訴你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有些什麽。”她望了他一眼,厚嘴唇淘氣地撅了起來,露齒一笑。

“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他問。

“你——”她猶豫了一下,“我不確定我是否應該告訴你。”

他大聲說:“為什麽?”

“順其自然吧。”她做了個阻止的手勢,“等時候到了,時候到了。聽著,小子,你已經吃了不少苦頭了,差一點就要被送進強制勞動營。現在這個時代,進了勞動營意味著什麽,你很清楚。這還得承那個混球麥克納爾蒂的情,還有我的親哥哥,警察將軍。”她的臉龐由於反感而變得扭曲,但很快她又展開眉頭,擺出那副迷人、慵懶、金牙爛漫的誘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