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3/8頁)

或許那個小夥子真的不錯,是朱莉安娜相中的某個靦腆的大學生。對那些以前從沒勇氣接近女人的年輕人來說,朱莉安娜是個不錯的選擇。她不是那種冷酷無情或者玩世不恭的人,這對那個小夥子大有好處。我真不希望她和某個老家夥待在一起。這是我受不了的。某個社會上的卑鄙老滑頭,嘴角叼著一根牙簽,把她擺布來擺布去。

弗林克感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重。他似乎看到一個渾身汗毛、粗壯如牛的家夥狠命把朱莉安娜踏在腳底,讓她的生活痛苦不堪……她這樣下去會自殺的,他心想。結局很可能是這樣,假如她找不到合適的對象——找不到一個真正溫柔、善良、多情、學生類型的人,一個能夠欣賞她所有思想的人。

我對她來說太粗魯了,他想。但我也不壞。有許多家夥比我差得多。我能猜中她的心思,她想要什麽,她什麽時候感到孤獨,什麽時候感到悲傷,什麽時候感到郁悶,我都能了解得一清二楚。我花過不少精力關心她、體貼她,但還不夠。她應該得到更多的關心和體貼。她也值得別人這樣做,他想。

“我把車停在這兒。”埃德說。他找了個車位,一邊扭頭向後看,一邊倒著車。

“聽著,”弗林克說,“我能寄兩件首飾給我老婆嗎?”

“我還不知道你結過婚。”埃德正在專心致志地停車,不假思索地說了一句,“當然可以,只要不是銀飾就行。”

埃德關掉卡車發動機。

“我們到了。”他說。他噴了一口大麻煙,然後在儀表盤上把香煙掐滅,煙頭扔到駕駛室的地上。“祝我好運。”

“祝你好運。”弗蘭克·弗林克說。

“嘿,看。香煙盒的背面有一首日本和歌。”埃德大聲地朗讀起那首詩歌,朗讀聲蓋過了路上的喧鬧聲。

聽到一聲杜鵑的啼鳴,

我循聲望去,

看到了什麽?

只有一彎殘月掛在黎明的天空中。

他把那包天籟牌香煙還給弗林克。“馬到成功!”他說道,然後拍了拍弗林克的後背,咧嘴笑了笑。他打開車門,拿起柳條籃下了車。“你在停車收費計時器裏放一毛錢。”說完,他沿人行道向北走去。

不一會,埃德就消失在人群中。

朱莉安娜,弗林克想,你是否和我一樣孤獨?

他走下車,在計時器裏放了一毛錢。

真讓人提心吊膽,他想,開這個珠寶公司。如果失敗了怎麽辦?如果失敗了怎麽辦?神諭就是這麽說的。痛苦、流淚和憤怒。

人必須面對生活中的黑暗時刻,必須面對走向死亡這一現實。如果朱莉安娜在,情況就不會那麽糟糕。一點也不糟糕。

我害怕了,他意識到。假如埃德什麽也沒賣掉。假如他們嘲笑我們。

那怎麽辦?

朱莉安娜躺在公寓地板上的床單上,緊緊地抱著喬·辛納德拉。下午的太陽照進房間裏,有點悶熱。她和她擁抱著的那個男人全都大汗淋漓。喬的前額冒出一大滴汗,在面頰上停了一會兒,然後滾落下來,滴在朱莉安娜的脖子上。

“你還在流汗。”她咕噥道。

喬沒吭聲。他的呼吸均勻,又長又慢……像大海的呼吸,她想。身體裏面的水就是我們的全部。

“感覺怎麽樣?”她問道。

他咕噥道:“不錯。”

我知道你感覺不錯,朱莉安娜想。我看得出來。但現在我們得起來了,好好收拾收拾。還是他不滿意?潛意識反感的表現?

喬動了動。

“你要起來了嗎?”她的雙臂緊緊地抱著他,“先別起。再待一會。”

“今天你不去體育館嗎?”

我今天不去體育館,朱莉安娜在心裏說。難道你不知道?我們要去別的地方。我們在這兒待不了多久。我們要去一個以前從未去過的地方。現在是時候了。

朱莉安娜感到他弓起腰,直起身子,跪了起來,感到自己的手從他汗濕黏滑的後背上滑了下來。然後她聽到他走開了,光腳踩在地板上。毫無疑問是去了盥洗室。去淋浴的。

完了,她想。好吧。她嘆了口氣。

“我聽到了你的嘆息,”喬在盥洗室裏說道,“又難過了。你一直垂頭喪氣,不是嗎?擔心、恐懼和懷疑。對我,對世界上的一切——”他把頭伸出來望了一下,肥皂水滴下來,他的臉上容光煥發。“我們一起去旅行怎麽樣?”

朱莉安娜一陣激動,“去哪裏?”

“去某個大城市。北邊怎麽樣,去丹佛?我帶你出去玩。買票看表演,吃美味餐館,乘出租車。給你買晚禮服,你要什麽就買什麽。好嗎?”

她簡直不敢相信他說的話,但她想要相信他,並且努力相信他。

“你那輛斯蒂貝克能開到那兒嗎?”喬大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