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在別處,大群的馴鹿

這裏便是家,是宇宙中所有世界的硬件基地。

墻壁打滿了精美的蜂巢孔,以便冷空氣進入內部對矽和石墨烯進行冷卻,

那裏全都是高速運行的電子,

而這些電子的模型則形成了我,以及其他三千億人類的意識。

我叫蕾妮·泰歐·<星星><鯨魚>·費耶特,現在上六年級。

今天不上課,但這並不是今天與平常不一樣的原因。我很緊張,現在還不能告訴你為什麽,我不想詛咒這一天。

我的朋友莎拉和我正一起在臥室裏做功課。

我還沒到創造自己世界的年齡,父母給我創建的世界足以讓我感到很幸福。我的臥室是一個克萊因瓶,所以我從來沒有被束縛的感覺。暖黃色的燈光灑滿房間,逐漸在無限遠的黑暗中淡去。其實,克萊因瓶已經很過時了,那時候的設計還在努力暗合著以前的物理世界。不過,那平滑、無始無終的外觀讓我覺得很安全,感覺有個東西可以抓得住,可以同時既被圍在室內又在外面。這比莎拉的房間要好,她的房間是個魏爾斯特拉斯函數“曲線”:處處連續,但無處可微分。無論怎麽仔細看,它都是個鋸齒狀的不規則碎片。那房間確實很現代,但我去的時候從來沒覺得舒服過,所以大多時候都是她來我家。

“一切都好嗎?需要什麽嗎?”爸爸問道。

他走“進來”,靠在我臥室的表面,他那二十維的形象被投射入這個四維空間,剛開始是一個小點,逐漸變大為一個緩緩跳動的亮金色輪廓,雖然有點模糊。他有點心不在焉,不過我不介意。我爸爸是個室內設計師,雨果·<左箭頭><右箭頭>·費耶特和Z·E·<CJK表意文字4E2D><CJK表意文字4E3D>·貝公司最近的業務需求很大,所以他總是很忙,忙著幫人們建造他們的夢想世界。但是,雖然他沒有很多時間陪我,並不是說他不是個好家長。比如說,雖然他已經很習慣做多維的東西,以至於覺得四維空間很無聊,但他還是將我的臥室設計成了克萊因瓶,因為專家們一致認為四維環境最適合孩子成長。

“我們做完功課了。”莎拉和我想到了一塊兒。爸爸點了點頭,我覺得他挺想幫我們一起找找我們焦慮的原因。但是莎拉在,所以他覺得還是不要提了。過了一會兒,他便閃人了。

我們正在做的功課是關於遺傳學遺傳特征方面的研究。昨天上課時,白博士教了我們怎樣將自己的意識分解成它們的組成計算程序,然後每個計算程序再分解成母程序和子程序,直至得到單獨指令,即基本編碼。隨後,他跟我們解釋了我們的父母是如何給予我們某些計算程序,在我們的出生過程中對程序進行重新組合和改組,直到我們成為完整的人,也就是宇宙中新的意識。

“惡心。”莎拉想道。

“蠻酷的。”我回應道。想一想,我的八個父母每人給了我他們的一部分,而且每個部分都會改變重組,和他們的都不一樣,多棒啊。

我們的功課是要做出我們的族譜圖,描繪出我們的血統門第,如果可能的話,要一直追溯到古代。我的族譜很簡單,因為我只有八個父母,而他們每人的父母又更加少。而莎拉有十六個父母,往上追溯時就變得很密集。

“蕾妮,”爸爸打斷了我們,“有人找你。”他現在的輪廓一點都不模糊,他思緒的腔調帶著某種故意的克制。

一個三維的女士從他後面走了出來,她的形象不是多維的——她從來都不願意做到三維以上。在我的四維世界裏,她看起來扁平而虛幻,就像我在課本裏看到過的關於過去的圖示。但她的臉比我記憶中的可愛多了,那是一張令我沉睡、令我夢想的臉龐。現在看來,今天確實是非常特別。

“媽媽!”我想道,毫不介意這種腔調的思緒讓我看起來像個四歲的孩子。

是媽媽和爸爸先想到要創造一個我,於是他們就請各自的朋友幫忙,每人為我獻出自己的一部分。我覺得我的才智來自於漢娜姨媽,而我的焦躁則來自奧克羅叔叔;我比較難交到朋友,就像麗塔姨媽一樣;而我很喜歡整潔,跟龐銳叔叔絲毫不差。不過,我的大部分來自於媽媽和爸爸,所以在族譜圖中,我把和他們倆的關系線畫得最粗。

“你會在這兒多待一會兒嗎?”爸爸想道。

“我會待一會兒的,”媽媽想道,“我有些事情想告訴她。”

“她很想你。”爸爸想道。

“對不起,”媽媽想道,她臉上的微笑還沒來得及消去,“你把她帶得非常好。”

爸爸看著媽媽,似乎還有更多的話,但他點點頭轉身走了,他的輪廓逐漸模糊。“走之前請過來說個再見,索菲亞,別像以前那樣直接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