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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那緊急時刻,最要緊的是:這車沒有掌紋鎖定,僅有一個鑰匙鎖,但很久以前就被撬開了。我跳進積灰的車座中,設法關上車門;但鎖不上,門半開半掩著。我沒有去想有多少小小的可能性:這車能開。也沒想多少更小的可能性:我被暴徒拽出去後,能和他們商議商議……如果他們不是僅僅把我扔下大樓的話。我能聽見男低音的咆哮聲,暴徒在下面的廣場上進入了癲狂狀態。

最初踏上屋頂的人中,有一個是壯碩的男人,一身卡其技師服;一個纖弱的男人,穿著鯨逖最新式樣的亞光黑色服飾;還有一個肥豬般的女人,揮舞著一把長扳手一樣的東西,以及一個矮個男人,穿著復興之矢的自衛隊綠色制服。

我左手拉著門,不讓它打開,另一只手拿出悅石的超馳微卡,放到點火觸顯上。電池隆隆地響起,轉移發射架脫離了地面。我閉上雙眼,暗暗希望電路是太陽能供電的,會自我修復。

拳頭砸在車頂上,手掌摑在我臉龐附近那歪曲的有機玻璃上,雖然我用盡力氣抵著車門,但門還是被拉開了。遠處人群的喊叫聲就像是海洋發出的背景聲,屋頂上這群人的尖叫就像是特大號海鷗在叫喚。

左邊的電路通了,阻種輪將塵土和鴿糞拋在了屋頂上的暴徒頭上,我的手抓住全能控制器,朝後一拉,又朝右一推,然後感覺到這架古老的觀景車升騰而起,搖搖晃晃,輕點地面,然後又升了起來。

車子開始朝右傾斜,飛到廣場上,然後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儀表板的警報器在響,有人在敞開的車門上搖擺。我駕車猛地朝下飛去,漫不經心地笑了笑,看著伯勞教會的雄辯家雷諾茲如同鴨子般在下面左躲右閃,看著人群作鳥獸散,然後我讓車子懸停在噴泉上方,朝左猛地傾斜。

我那尖叫的乘客沒有松手,依舊緊緊抓著車門,但是門卻掉了下去,所以她那舉動毫無意義。就在那時,我注意到這家夥就是那個肥豬女人,然後門撞在下面八米遠的水面上,雷諾茲和其余人被濺了一身水。我猛拉控制器,把電磁車朝高處拉去,聽著黑市出身的起降裝置對著這一決定發出一陣呻吟。

來自當地交通管制的憤怒喊叫加入了儀表板警報器的合唱隊,車子搖搖晃晃,轉到了警方超馳系統的控制之下,但是我再次用微卡碰了碰觸顯,點點頭,控制權重新回到我的全能調档杆的指揮下了。我飛過這個城市最古老、最貧窮的區域,躲避著屋頂,在尖頂和鐘塔邊拐來拐去,不讓警方的雷達發現。在一般的情況下,駕著私人空運車和掠行艇的交通管制警察老早就會飛撲下來,在我邊上撒下天羅地網。但我朝附近的公共遠距傳輸終端瞥了一眼,看到下面街上的人群和暴亂者的表情。這完全不像是一般的情況。

觀景車開始向我警告,它在空中的時間只剩下幾秒了,我感覺右舷的阻種輪突然熄火,猛地歪斜,一陣天旋地轉。我使盡吃奶的力氣,控制著全能控制器和甲板踏板,把這老爺車搖搖晃晃地降落在一個小型停車場,處在一條運河和一棟巨大的滿是煤灰跡的建築中間。這地方離雷諾茲煽動暴徒的廣場至少有十公裏遠,所以我覺得冒險在這兒著陸還是安全的……倒不是說那個時候我有多少其他選擇。

火星飛濺,金屬撕扯,後四分之一面板、側面防護罩、前接入面板,這些東西的零件都和車子的其余部分脫離了。我停在離墻壁兩米遠的地方,那墻俯瞰著運河。然後,我努力保持冷靜,丟下桅輕車離開了。

街道仍被人群掌控——這裏還沒匯集成一群暴徒——運河裏是一堆亂七八糟的小船,於是我閑逛進最近的一棟公共建築,不讓他們見到我。這地方有幾分是博物館,有幾分是圖書館,又有幾分是档案館。我第一眼看到它,第一次聞到它,就喜歡上了它……因為這裏有成千上萬印刷書籍,很多都極為古老。沒有什麽東西比舊書聞上去更棒的了。

我在休息室溜達,核對著書名,瞎琢磨著,能不能在這找到薩姆德·布列維的作品,此時,一個形容枯槁的矮個子朝我走來,他穿著一件過時的羊毛和纖維塑料混織衣。“你好久沒來了,閣下,”他說,“您現在能再次駕臨,我們真是三生有幸!”

我點點頭,心裏清楚得很,我從沒見過這人,也從沒到過這個地方。

“有三年了吧,對不對?至少三年了!哎呀,時間過得真快啊。”這小人兒的聲音低得比蚊子叫還輕——這種靜悄悄的口氣,正是那些把畢生時光花在圖書館裏的人的聲音——但是無可否認的是,那低聲中帶著一種興奮之情。“我想,你是打算直接去看我們的藏品吧。”他對我說道,站在一邊,似乎是要讓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