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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小時後無限極海將會面臨入侵。我仰望天空,心裏帶著些許期盼,想在那兒看到遊群敵兵的跡象,看到軌道防禦和太空軍隊活動的跡象,可唯有天空、溫暖的天氣,以及這個城市在海上的輕搖輕晃。

天國之門是入侵名單上的第一個世界。我邁進泥灘的貴賓傳送門,站在黎紱津頂點上俯瞰著這個美麗的城市,真是名不副實。此地已是深夜。這麽晚了,技工街道清掃工已經出來了,他們的刷子和聲波嗡嗡地震著鵝卵石,但是這裏卻有動靜,黎紱津頂點的公共終端排著一長隊靜悄悄的人群,漫步區傳送門那裏排著的隊伍更長。我可以看見當地警察高高的身影,他們全副武裝,穿著褐色的沖擊甲,但是如果軍部的部隊闖到這裏,加以增援,那就不會看見他們了。

排隊的人不是當地的居民——黎紱津頂點和漫步區的地主們當然有他們的私人傳送門——他們看上去是一些工人,來自厥類森林和公園幾公裏外的開墾計劃的工人。沒有什麽恐慌,交談也少得可憐。隊伍列隊前進,看上去就像是耐性十足的忍受痛苦的一家子人,在慢吞吞朝吸引人的主題公園前進。他們帶的東西沒有比旅行袋和背包還大的了。

我感到驚奇,難道我們這麽要面子,即使面對入侵,還是如此安之若素嗎?

十三小時後天國之門會面臨入侵。我按著通信志,進入全局。

“……如果我們能夠反抗此威脅,那麽,我們鐘愛的世界將保持完好,垂死環網的生命將邁入陽光普照的未來。但是如果我們繳械投降,那麽,整個環網,霸主,我們知道的一切,我們關心的一切,都將沉入又一次黑暗時代的深淵,到那時,科學之光被顛倒,人類自由被剝奪,這一次黑暗時代將會更加無窮無盡地險惡,無窮無盡地暗無天日。

“所以,讓我們振作起來,迎接我們的責任吧,讓我們都擔起責任吧,如果人類霸主和它的保護體,和它的聯盟,能夠在接下來維持萬載千秋,人類仍舊會說:‘那就是他們最美妙的時刻。’”

這個城市寂靜、帶著新鮮氣味,在其下方某處,射擊開始了。首先傳來的是鋼矛槍的喋喋不休聲,然後是防暴擊昏器的深沉嗡嗡聲,接著是激光武器的尖叫聲、噝噝聲。漫步區傳送門前的人群急急地湧向終端,但是防暴警察從公園裏出現了,他們接通了鹵素探照燈的電源,讓人群暴露於眩光之下,警察開始用手提擴音器向他們發出命令,叫他們重新排好隊,不然就散開。人群遲疑了片刻,隊伍前前後後扭動著就像一只被混沌水流困住了的水母,然後——他們聽見了比剛才更響更近的開火聲音,在它的刺激下——又向傳送門的平台湧去。

防暴警察發射了催淚瓦斯和眩暈毒氣罐。暴徒和遠距傳輸器中間,紫羅蘭色的阻斷場嗚嗚地突然出現,卡在了他們中間。一列軍用電磁車和安全掠行艇的隊伍飛在城市的低空,探照燈朝下刺戳。其中一束光束照到了我,停在了我身上,直到我的通信志閃爍出一段詢問信號,然後那束光移開了。開始下雨了。

安之若素也不過如此。

警察已經確認黎紱津頂點的公共終端沒有了危險,他們正一個個邁進我剛剛使用的私人大氣保護體傳送門。我決定去別處。

軍部的突擊隊員守衛著政府大樓的大廳,他們審查著遠距傳輸的到來者。但事實上,這個傳送門是環網中最難企及的入口之一。我通過了三個檢查點,然後抵達了行政與住宅側樓,也就是我的公寓所在。突然,守衛跑了出來,趕走主大廳中的其他人,保護好附屬大廳,然後悅石急急地走了出來,身邊環繞著一群顧問、助手和軍事領導者。意外的是,她看見了我,於是停下了腳步,她的扈從也笨手笨腳地停了下來。隔著穿著戰鬥裝甲的海兵組成的人墻,悅石朝我開口了。

“非人先生,你對演講有何想法?”

“妙極,”我回答道,“真是振奮人心。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是從溫斯頓·丘吉爾處剽竊而來的。”

悅石笑了笑,微微聳了聳肩。“如果要剽竊,就剽竊人們已經遺忘的大師吧。”她的笑容褪去了,“邊境有什麽消息?”

“人們開始明白他們面臨的現實,”我說,“除了恐慌。”

“我也總是這樣,”首席執行官說,“朝聖者有什麽消息?”

我很驚訝。“朝聖者?我還沒……做夢呢。”

那些扈從組成的人流以及迫在眉睫的事件開始驅策著她,趕著她向大廳裏走去。“也許你不再需要通過睡覺做這些夢了,”她叫道,“試試看。”

我目送她離去,現在我可以去找我的套房了,我走到門口,但是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對自己的厭惡,扭頭離開。我內心充滿了恐懼和震驚,我在逃離這襲向我們所有人的恐怖之物。我很樂意躺在床上,不睡覺,緊緊地拉著被子,拉到下巴上,為環網哭泣,為小孩瑞秋哭泣,為我自己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