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2/3頁)

準備離開的時候,她聽到了些許響動。大廳裏有東西,就在她和樓梯之間。拉米亞拉起最後的背包,從腰帶中抽出父親的自動手槍,慢慢走下樓梯。

裏面空無一物;那些大黑鳥也沒有回來。沉重的掛毯被風掀起,就像那片狼藉的食物與餐具上頭飄著的腐爛三角旗。遠處的墻上,靠著一個碩大的伯勞的面部雕塑,全部由自由漂移的鉻和鋼鐵組成,迎著微風慢慢旋轉。

拉米亞側身緩緩走過這個地方,每隔幾秒,便轉一次身,以免背對同一個黑暗角落太久。突然,一聲慘叫讓她定在了那裏。

那不是人類的慘叫。那哀泣聲調是超聲波乃至更高頻,聽得拉米亞牙齒發酸,她用發白的手指緊緊抓住手槍。那聲音又戛然而止,猶如唱針被突然從唱片上撥了起來。

拉米亞望見了聲音的傳來之地。宴會餐桌之上,雕像之上,六面巨大的彩繪玻璃窗之下,漸逝的天光從暗淡顏色中流出的地方,有一扇小門。聲音在四周回蕩著傳出,就像是在逃離遙遠深處的某座地牢或地下室。

布勞恩·拉米亞有些好奇。她的整個生命都是在與超乎常人的好奇心搏鬥,而最終她選擇了已被荒廢卻有時充滿趣味的職業——私人偵探。不止一次,她的好奇心曾讓她陷入了尷尬或麻煩的境地,甚至兩者兼有。更多的情況下,她的好奇心得到了鮮為人知的學識作為報償。

但這次沒有。

拉米亞是來尋找急需的食物和水的。不可能有其他人來過這裏……那三個年長的人不可能比她先到,盡管她還繞路去了趟廢城……而另外的任何東西和任何人都不值得她關心。

卡薩德?這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她壓了下去。那聲音不可能發自軍部上校的喉嚨。

布勞恩·拉米亞從門邊慢慢退後,手槍蓄勢待發,她找到去主層的樓梯,小心地走了下去,走進每一間屋,在搬動著七十公斤貨物和十幾瓶水的情況下盡可能地躡手躡腳走著。她從底層一片失去光澤的玻璃上瞥見了自己——矮小結實的身體泰然自若,舉起的手槍旋轉著,一大堆沉重的背包在背上和寬帶子上蕩來晃去,瓶子和飯盒一同叮當作響。

拉米亞覺得這一點都不好玩。她走出最底層,走進清涼稀薄的空氣,準備再次走下階梯的時候,終於松了一口氣。她不再需要手電——傍晚的天空突然覆滿了低雲,向星球上灑下一片粉紅琥珀相間的光芒,甚至連要塞和腳下的丘陵地帶都被這充足的光芒照亮。

她兩步兩步地跨下陡峭的樓梯,還沒走到半路,強壯有力的肌肉就已開始疼痛。她沒有收起槍,而且保持射擊準備,以防有東西會從上頭下來,或是從巖石面上的孔洞裏鉆出。快到底部了,她一步步走下樓梯,擡頭朝半公裏之上的塔樓和露台望了一眼。

巖石正在朝她墜落。不止是巖石,她意識到,還有筧嘴也從它們古老的棲身地上被拔出,正隨石塊一起翻落,黃昏的光芒照亮了它們惡魔般的臉。拉米亞撒腿就跑,背包和瓶子晃蕩著,她意識到,已經來不及在這些碎片落地之前抵達安全區域,於是一頭奔向兩塊互相倚靠的巖石之間。

身上的背包讓她完全擠不進那條縫隙,她掙紮著,松開帶子,聽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巨大響聲,意識到那是第一波巖石砸在她的身後,跳飛到頭頂上的聲音。拉米亞又推又拉,力量大得撕裂了皮革,扯斷了纖維塑料,最後終於擠到了巖石下面,把背包和水壺朝自己拉近,同時決定不回要塞了。

如腦袋和拳頭般大小的巖石往她四周亂砸。一個石妖破爛的頭顱彈過,砸碎了不到三米遠外的一顆小石頭。過了一會兒,空氣中充滿了導彈味,一些大的石頭在頭頂的巖石上砸得稀爛,等這輪石崩過去,就剩下第二輪墜落中小石頭的輕拍聲。

拉米亞彎下身,把背包托進安全的地方,這時,一塊通信志大小的石頭從外面的石頭表面彈起,幾乎是水平地朝她的藏身處——在兩塊巖石搭就的小洞穴裏彈了兩下,然後擊中了她的太陽穴。

拉米亞如老人般呻吟著醒來,頭痛欲裂。外面已經完全入夜,遙遠的遭遇戰發出的亮光穿過頭頂的條條裂縫,照亮了藏身地的內部。她伸出手指摸摸太陽穴,發現血已經沿著臉頰和脖子結成了硬塊。

她爬出縫隙,掙紮著爬過外面滾來滾去的新落下的巖石,坐了一會兒,她低下頭,抑制住想要嘔吐的沖動。

她的背包完好無損,只有一個水壺打碎了。她找到了手槍,就在之前丟下它的地方,那塊小空地竟沒有雜亂的巖石碎塊。她腳下露出地面的巖層在這短暫石崩的暴力沖刷中,已經留下了傷疤和條條劃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