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平面電影和全息電影中的空間戰役總是讓我昏昏欲睡,但觀賞真正的戰鬥確實令人入迷:就像是在看連環車禍的實時報道。實際上,就制作水準而言,真實的紀錄片甚至比中等預算的全息影劇還要低(好幾個世紀以來,這毫無爭議一直是影界事實)。就算是擁有巨大的能量,一個人在面對真實的空間戰役時總會不由自主地感到空間是如此龐大,人類的艦隊、飛船、無畏級戰艦和無名小卒都渺小得微不足道。

我坐在戰術情報中心,也就是所謂的戰略決議中心裏,身邊是悅石和她的蠢漢軍官,四面大型的全息圖框包圍了我們,深層攝影和揚聲器傳送來的超光信息填滿了整個屋子:無線電在戰鬥機之間喋喋不休,戰術指揮頻道哢嗒作響,各寬頻波段、光激射頻道和可靠超光線路上滿載著艦船之間的直接信息,戰場上所有的喊聲、叫聲、呼聲和咒罵聲成為了以無線電信號和人類聲音為媒介的所有媒體的首要內容。我望著變為二十平方米大小的墻面空洞伸向無限遠處,心裏便作如是想。

這是一出完全混亂的鬧劇,一個對混沌的功能型定義,一場無可救藥的暴力行為的群魔亂舞。這是戰爭。

悅石和她的一大堆手下坐在這片噪音和光線的中央,戰略決議中心如同鋪著灰色地毯的矩形飄浮在星叢和爆炸聲中,海伯利安的邊緣發出湛青色的光芒,填滿了北面全息投影墻的一半,垂死男女的尖叫聲從每一個頻道傳來,充斥著我們每一個人的耳膜。我也屬於悅石身邊那堆人之一,能出現在此地既是榮幸,更是背運。

首席執行官坐在高背椅中,她旋過身,十指交叉,兩根食指敲了敲下唇,然後轉向她的軍事顧問理事會。“各位意下如何?”

七名掛滿勛章的軍官先是面面相覷,然後其中六個都向莫泊閣將軍望去。將軍正叼著一支沒有點燃的雪茄凝眉沉思著。“不盡如人意,”他說,“我們正在拼力抵抗,不讓他們接近遠距傳輸點……那裏的防禦一切順利……但是他們已經深入,遠遠地深入了星系內部。”

“元帥認為呢?”悅石問道,頭略微側了側,直視著身著軍部太空部隊黑色制服的高大瘦削的男人。

辛格元帥摸了摸自己修得極短的胡須。“莫泊閣將軍說得對。戰鬥確實沒有按計劃如期進行。”他朝第四面墻點點頭,那裏有好幾張圖表——大部分是橢面、卵形和弧弓——一層層覆蓋在海伯利安星系的靜照之上。其中一部分弧線就在我們的眼前擴大。明亮的藍色線條代表霸主軌道,紅色軌道屬於驅逐者。紅線的數量遠遠多於藍線。

“分配給42特遣部隊的兩架攻擊型航母都已經失去了戰鬥力,”辛格元帥說,“‘奧林帕斯之影’已經被毀,全體船員殉職,‘天王星站’損傷慘重,但正在返回地月間入塢區域的途中,有五艘火炬艦船為其護航。”

首席執行官悅石緩緩地點了點頭,嘴唇碰了碰她的食指。“‘奧林帕斯之影’有多少船員,元帥?”

辛格的棕色雙眼和首席執行官的眼睛一樣大,卻沒有她眼中那麽深層的憂傷。他迎向她的凝視,兩人對視了幾秒。“四千二百名,”他說,“不包括六百名海軍分遣隊隊員。他們當中有一些人在海伯利安遠距傳輸站已先行下船,所以我們沒有確切的消息,無法得知當時船員的實際人數。”

悅石點點頭。她又轉頭向莫泊閣將軍看去。“為什麽會突然遭遇困境,將軍?”

莫泊閣的表情很冷靜,但是他幾乎都快咬斷那根緊緊夾在牙齒間的雪茄了。“對方的作戰部隊比我們預計的要多,執行官大人,”他說道,“加上他們的槍騎兵……五人座攻擊艇,微型火炬艦船,真的,比我們的遠程戰鬥機速度更快,裝備更完備……它們就像小黃蜂一般致命。我們已經摧毀了他們的上百艘艦船,但只要其中一艘突破了防線,就會在艦隊防線內部橫沖直撞,肆意破壞。”莫泊閣聳了聳肩。“已經有不止一艘突破了防線。”

科爾謝夫議員坐在桌子對面,身旁是七名同僚。他旋轉了一定角度,好讓自己能夠看到戰術地圖。“看起來,他們幾乎都快侵入海伯利安了。”他開口道。這副著名的嗓音有些沙啞。

辛格開口說話了。“請記住這份地圖的比例尺,議員。事實上,我們依然占有星系的絕大部分。距離海伯利安恒星十天文單位以內的所有一切都是我們的。戰役只在歐特雲的外圍打響,而我們也在重新部署。”

“那麽這些……黃道平面上方的……紅色……斑點呢?”李秀議員問道。只有這名議員穿著紅色的衣裝;那已經成為了她在議會中的標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