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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聖彼得廣場下面,”德索亞神父低聲道,“一九三九年,自教皇庇護十一世在這附近的洞穴中下葬,這個地方還是第一次重現天日。挖掘持續了二十多年,最後便被遺棄了。現在,這地方還沒向考古學家開放。”

我們來到了一條愈發寬敞的通道中——容得下讓我們三人肩並肩在裏面行走,打從到了地下,這還是第一次。在這兒的古巖墻和灰泥墻上,偶爾還夾嵌著一些大理石,上面掛著一些壁畫——早年的基督馬賽克畫,在一些堆滿屍骨骷髏的洞室中,還有一些破碎的雕像。好些洞室中都曾經貼過透明塑料,這些材料現在都已經泛黃,模模糊糊的,裏面那些的普通人遺體幾乎都看不清了,但如果彎下腰凝視,還是能看見空洞的眼窩和骨盆的凹眼向我們回望而來。

壁畫上展示的是基督教慣有的肖像——鴿子銜著橄欖枝,女人汲水,無處不在的魚兒——但緊鄰著的便是古老的洞室、骨灰盒,還有一些墓穴中掛著前基督時代的神祇像,在一幅畫像上,伊希斯、阿波羅和巴克斯正用裝滿美酒的大酒壺迎接亡者來到來生,另一幅描繪著公牛和公羊活潑跳躍的場面,還有一幅畫著一群翩翩起舞的色帝。看到最後一幅畫的時候,我馬上注意到他們和馬丁·塞利納斯的相似之處,於是轉過頭,朝伊妮婭一望,她也朝我往來,兩人心照不宣。還有一些壁畫,有的畫著一些奇怪的生物,據德索亞神父說,她們是酒神的狂女,邁那得斯;有的畫的是鄉村景色;有的畫著排成一排的鷓鴣;還有一幅畫著一只正用嘴梳理羽毛的孔雀,一身天青色的羽毛被陽光照得閃閃發亮。

透過斑斑點點的古舊塑料或塑料玻璃窺望這些東西,讓我感覺自己似乎正徜徉在一棟豢養著亡靈的地球水族館中。最後,我們走到一面紅墻前,拐過直轉角,是一堵低矮的墻壁,上面斑駁陸離的藍色已經漸漸淡去,但還能看清遺留的拉丁文塗鴉。這裏的塑料片較新,可以清楚地看見裏面的骸骨。整齊的屍骨堆上壘著一個骷髏頭,那兩個眼窩似乎在饒有興致地注視著我們。

德索亞神父跪在塵土中,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埋下腦袋,祈禱起來。我和伊妮婭站在後面,尷尬且沉默地注視著,一如那些異教徒棲身在真正的信徒身旁。

神父起身的時候,眼眶有點濕潤。“根據教會歷史和巴喬神父所述,這些可憐人的屍骨是在公元一九四九年被工人們發現的。後來,經分析人員研究,結果表明這些人是一位偉人的殉葬品,那人死時大概六十多歲。我們現在就在聖彼得大教堂的主祭壇下,之所以把它建在這裏,是因為傳說聖彼得就被秘密埋葬在此地。公元一九六八年,教皇保祿六世宣布,梵蒂岡確認這是漁夫彼得的屍骨,也就是曾和耶穌同行的那個人,也就是那塊磐石,教會將要在其上建立。”

我們望望靜悄悄的屍骨堆,又望了望神父。

“費德裏克,你知道我不是要打垮教會,”伊妮婭說,“我的目標是修正這個偏離正道的東西。”

“是的,”德索亞神父說道,他粗魯地抹了抹眼睛,在臉上留下幾道泥痕,“我知道,伊妮婭。”他環顧了一番,走到一扇門前,打開了它。門後是一條金屬階梯向上方通去。

“會有守衛的。”我低聲道。

“應該沒有。”伊妮婭說,“八百年來,梵蒂岡一直在害怕來自太空……來自上空……的攻擊。我想,他們不太會關心這些地下墓穴。”她走到神父面前,迅速且沉默地邁上了金屬台階。我緊緊跟在她身後。德索亞神父回頭朝身後昏暗的洞室看了一眼,最後一次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接著跟著我們,朝上方的聖彼得大教堂走去。

大教堂內亮著燈光,雖然那燈光在夜晚、彩色玻璃和燭光的映襯下顯得十分柔和,但在經歷了漆黑的地下墓穴後,那光線也實在是太過炫目。

我們一路上爬,穿過地下神殿,行經一座紀念教堂,巖石上刻著“蓋烏斯紀念碑”幾個字,走過幾條側廊、幾個服務入口,穿過通向聖器室的前廳,經過筆直站立的神父和引頸而望的祭童,最後來到了聖彼得教堂中殿後部那余音繞梁的廣闊之地。這裏有幾十名權貴,但還算不上重量級人物,沒有在教堂長椅上得到一席之地,不過還是非常榮幸地獲準站在大教堂的最後面,見證這一重要的慶典。瞥眼一望,我就發現大教堂的每個入口前,每一個可以出去的外廳中,都有瑞士衛兵和安保人員把守。我們站在會眾身後,還不算顯眼,就是一個神父和兩個穿得有點樸素的教區居民,在聖周四獲準進入教堂,伸長脖子一睹聖父的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