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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有沒有說,從現在開始之後的下周、後一年、後十年,只有牽著孩童去采青才能擁有快樂?”

我笑了。“你說得倒輕巧,老太婆。”語氣輕柔,充滿深情,緩和了那個詞的不敬,“你已經牽著他們采了七十四年的青,接下來還會有七十年的時光,可以那麽做。”

“我想,沒那麽長時間了,”她最後一次捏捏我的手,接著松開了它,“但是,更重要的是,你應該抓住現在,趁著今晚這個春天的夕陽時分,去和孩子們走走,為今天的晚餐采些青葉。我為你做一份你最愛吃的菜。”

聽到這話,我不禁拍起手來。“北風湯?但韭菜還沒熟呢。”

“南方的草地有,我叫小李子同他的孩子們去那兒找了一趟,結果他們采了一大鍋。去吧,去采些春葉,我要用來加到湯裏。帶著你的孩子,記得天黑前回來。”

“我愛你,外婆。”

“我知道。小丫頭,勞爾也愛你。我來照看車隊。快去吧。”

我醒來了,身子在墜落。事實上我一直醒著。星樹的樹葉遮蔽著莢艙,營造出夜晚的氛圍,外星系的星辰星光閃爍。那些聲音沒有絲毫減弱。那些影像也沒有消散。那並不像是夢境,而是一場混雜著影像和聲音的大旋渦……成千上萬聲音的合唱,所有聲音都吵鬧地回響在耳邊。直到此時,我終於記起了我母親的聲音。當拉比·舒爾曼用舊地的波蘭語喊叫出聲,用意第緒語祈禱的時候,我不僅僅聽懂了他說的話,也明白了他的所思所想。

我快要瘋了。

“不,我親愛的,你沒有瘋。”伊妮婭在耳邊柔聲道,她正和我一起靠在溫暖的莢艙壁上,緊緊抱著我。根據通信志計時器,星樹這一區的睡眠時間差不多要結束了,一小時內,樹葉就會轉向,讓陽光照射進來。

那些聲音還在我耳中低聲細語,呢喃、爭吵、哭泣。那些影像從我腦後掠過,就像是一記重拳狠狠地砸在了我的頭上,搞得像是開起了染坊,各種顏色都冒出來了。我發現自己正僵硬地縮成一團,拳頭緊握,牙關緊咬,青筋暴突,就像是在抵抗可怕的風暴或是一波波劇痛。

“不,不。”伊妮婭還在我耳畔述說,那柔軟的雙手撫摸著我的臉頰和太陽穴。一粒粒汗珠飄浮在我周圍,就像是酸腐的靈雲。“不,勞爾,放松。正如我想的,親愛的,你對這一切太敏感了。放松,讓那些聲音自然消退。親愛的,你可以控制它們。只要你想聽,你就能聽。想讓它們安靜,你就能讓它們安靜。”

“可它們一直沒走遠?”我說。

“不是很遠。”伊妮婭低聲道。向陽面的樹葉屏障對面,驅逐者天使正飄浮在陽光之下。

“你從小就一直在聽這些聲音?”我問。

“我還沒出生前就聽到了。”我的摯愛回答道。

“我的天,我的天,”我舉起拳頭,壓著自己的眼睛,“我的天。”

我的名字叫安奈·馬欣·奧蘇·阿塔,出生在庫姆·利雅得,當聖神來到我們村子時,我才十一標準歲。我們那個村子遠離城市,遠離僅有的幾條高速公路和太空大道,甚至遠離巖石沙漠和熾熱平原中縱橫交錯的商隊之路。

兩天來,不斷有聖神飛船從東往西掠過天空,我父親說它們來自東方的某個空中基地,每到晚上,夜空就像是布滿了一粒粒灰燼。阿爾-安薩裏的伊瑪目從奧馬爾那兒接到了電話,昨天,他通過無線電向村子發來命令,要求高緯度區和熾熱平原綠洲營的所有人集結在氈包外,等待進一步的指示。在我們村的泥墻清真寺有個集會,父親已經過去了。

於是家裏的其他人站到了氈包外,另外三十個家庭也都等在了外頭。村子的詩人——法裏德·額丁·阿塔爾——在人群中走動,試圖用詩文安撫大家緊張的情緒,但是,就連大人們都很害怕。

父親回來了。他告訴母親,毛拉已經做出決定,不能坐等異教徒殺害所有人。但村裏的無線電沒有聯系到阿爾-安薩裏或奧馬爾的清真寺,父親覺得無線電又壞掉了。但毛拉認為異教徒已經殺害了熾熱平原西部的所有人。

我們聽見從其他氈包傳來的槍聲。母親和大姐想要逃,但父親叫住了她們。傳來了喊叫聲。我仰望天空,等著異教的聖神飛船重新出現。當我重新低下頭的時候,毛拉的執法人已經繞到了我們的氈包兩側,步槍重新裝上了彈匣。他們一臉嚴峻的表情。

父親叫我們大家一起握住雙手。“我主萬能。”他說著,我們也回應著:“我主萬能。”雖然如此,我還是知道“伊斯蘭”這個詞的意思是服從安拉的慈悲決議。

就在最後一刻,我看見了天空中的灰燼,聖神飛船正從東飛向西,穿越了極高的天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