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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索亞神父艦長被尖叫聲驚醒。幾分鐘後,他意識到是自己在尖叫。

他伸出拇指撥開龕蓋鉤,掙紮著在重生龕中坐起。監視器的顯屏燈正閃著紅色和琥珀色的光,不過讓人舒心的是,所有的程序指示燈都是綠色。德索亞在痛苦和惶惑中哀號,開始往外爬。他的身體浮在敞開的重生龕上方,雙手亂抓,但摸不到任何把手。他注意到自己的雙手和雙臂紅通通的一片,閃著亮光,仿佛外皮被盡數燒光了。

“聖母馬利亞……我在哪兒?”他正在哭泣,一顆顆淚珠翻滾著浮在他眼前,“零重力……我在哪兒?‘巴爾薩澤’號!怎麽……回事?空戰?燒傷?”

不。他在“拉斐爾”號上。慢慢地,他大腦的那些混亂不堪的突觸逐漸恢復正常。他正飄浮在黑暗中,四周僅有儀表發出光芒。“拉斐爾”號。應該在神林的軌道上。他先前為格列高利亞斯、紀下士和自己設定了六小時的重生周期,而不是通常的三天,這充滿了危險。拿士兵的生命來冒險,他記起了自己當時的想法。如此倉促地重生,失敗的概率非常高。德索亞記起在“巴爾薩澤”號時,給他捎來命令的第二個信使,葛隆斯基神父——對他來說那似乎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就沒有成功重生……“巴爾薩澤”號上那名重生神父……那老家夥叫什麽名字來著?對,薩皮阿神父……他說,葛隆斯基神父第一次重生失敗後,要經過幾周乃至幾月的時間,才能再次重生……那將是一段緩慢而痛苦的過程,重生神父說這話的時候,話語裏充溢著責難……

德索亞神父艦長在重生龕上方飄浮著,腦袋瓜逐漸明朗。一切按計劃進行。他記得之前曾考慮到,現在的自己可能不適合在一倍重力中行走。的確如此。

德索亞向前一躍,來到更衣室,他在鏡子前檢查了自己的身體——全身紅通通的,閃閃發亮,看起來正像個不折不扣的燒傷病員,而十字形在那粉紅的新生血肉之中,如同一條青紫的傷痕。

德索亞閉上雙眼,穿上內衣和法衣。棉布碰上他新生的皮肉,令他感到無比疼痛,但他沒有理會。咖啡已經按預定程序濾好。他從圖表桌下拿起杯子,躍回公共休息室。

紀下士正處於重生的最後幾秒,重生龕閃著綠色燈光。格列高利亞斯的重生龕卻閃爍著警示燈。德索亞輕聲咒罵,俯下身,看了看中士的重生龕顯屏。重生周期已經被撤銷,倉促的重生失敗了。

“該死。”德索亞低聲說道,然後立即念了段懺悔經,為這句謾罵懺悔。他不能失去格列高利亞斯。

幸而,紀下士安全地復蘇了,雖然他既困惑又痛苦。德索亞把他抱出來,抱著他躍向更衣室,用海綿擦洗他發紅的皮膚,又給他喝了杯橘子汁。幾分鐘後,紀下士就能恢復意識了。

“事情不對勁。”德索亞解釋道,“我必須冒這個險,看看尼彌斯下士到底要搞什麽鬼。”

紀點點頭,表示明白。雖然已經穿好衣服,小艙內的溫度也設得很高,但下士還是抖個不停。

德索亞帶他回到指揮中心。現在,格列高利亞斯中士重生龕的指示燈全變成了琥珀色,重生周期已經中止,大個子沒能活過來。拉達曼斯·尼彌斯的重生龕亮著綠燈,代表的是正常的三天重生。監視器上的信息顯示她正躺在裏面,沒有生命,正接受秘密的重生聖禮。德索亞敲入開龕代碼。

警告燈開始閃爍。“重生正在進行,不允許開龕。”傳來“拉斐爾”號冷冰冰的聲音,“任何開龕的企圖將導致真死。”

德索亞沒有理會閃爍的指示燈和鳴叫的警告器,使勁擡了擡龕蓋,它被牢牢鎖著。“把那根撬杆給我。”他對紀說道。

下士把鋼棍從零重力空間的另一頭扔過來。德索亞把棍子一頭卡入一個小凹槽,默默祈禱了一段經文,希望自己沒有判斷錯誤,也沒有患妄想症,然後撬開蓋子。飛船裏立時充滿了警鈴聲。

重生龕空空如也。

“尼彌斯下士呢?”德索亞問飛船。

“所有儀器和傳感器顯示,她在重生龕中。”飛船電腦回答。

“沒錯。”德索亞說著,把撬杆扔到一邊,它在零重力下呈慢動作狀翻滾著,掉入一個角落。“隨我來。”他對下士說道。兩人躍到更衣室,淋浴間是空的,公共區域也無處可藏。德索亞又向前躍去,來到自己的指揮座椅中,紀下士則向導管蹦去。

狀態指示燈顯示,飛船正處在距地面三萬公裏的同步軌道。德索亞向窗外看去,看見一顆被旋轉的雲層遮蔽的星球,只在赤道部分有一段寬闊的無雲區,那兒顯現出綠色和棕色的地表,上面劃滿了割痕。儀表顯示,登陸飛船依舊附連著,並未開動。德索亞口頭詢問飛船,確認登陸飛船還在原處,自傳送以來,氣閘門也原封未動。“紀下士?”德索亞在內部對講機上呼叫。他必須集中精神,才能咬住牙齒,不讓它們咯咯作響。真的很疼;就像是皮膚著了火,甚至還有一股強烈的沖動,想要閉上眼睛睡個好覺。“報告。”德索亞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