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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東西非常好使。我們迅速地穿過了雪和冰晶組成的雪脊,比在冰廊裏行進的速度快得多。地表旅途中有段很短的時間,吹了一陣子南風,於是,我們可以張開穿著幻靈長袍的手臂,在風的推動下橫越平坦的冰域,就像一艘艘出航的帆船。

天龍星七號那凍結大氣的表面,有著嚴酷而令人難忘的美。天空一片空白,太陽升起的時候,也和在月球表面上一般漆黑,但就在日落之後,馬上會有數以千計的璀璨星辰紛然呈現。我們的長袍和內層抗壓服,能讓我們在白天的時候經受住如太空中的高溫和低溫,但到了晚上,顯然連奇查圖克人也無法抵禦那種寒冷。幸運的是,我們穿越地表的速度足夠快,途中只會經歷一次六小時的黑暗,那時需要找地方躲避,而奇查圖克人也精確地計算過出發時間,所以在夜幕降臨前的一整天的陽光照射,我們一分也沒浪費。

地表上,沒有山或者什麽其他東西大過冰脊或凍溪,除了我們剛到冰面上的頭幾個小時裏,看到初升的太陽照射在遙遠南面的一塊冰凍物上。我突然意識到,那就是格勞科斯神父所在的摩天樓,它掩埋在好幾公裏外的冰層裏,唯有頂端突立出來。除了那之外,地表平淡無奇,毫無特征,好一陣子,我想不通奇查圖克人究竟依靠什麽來確定方向。但很快,我就發現庫奇阿特看了看太陽,然後又看看自己的影子。那短暫的一天裏,我們繼續向北滑去。

奇查圖克人滑冰/滑雪的時候,以緊密的防禦隊形前進,搬火人和巫醫兩人在中間,負責照管火和空氣/水袋,兩翼是舉著長矛的戰士,庫奇阿特領頭,奇阿庫(現在我們意識到,他顯然是二把手)斷後,時刻保持警惕,幾乎像是在往後滑。每個奇查圖克人的袍子上都拴著一根長長的幻靈皮繩(在我們三人穿衣服的時候,也給我們拴了一些),一次突發事件後,我終於弄清了那根繩子的用途。當時,庫奇阿特突然停下來,繼而往東滑去,避開了幾條以我的肉眼根本無法察覺的裂縫。我朝其中一條裂縫中看去,那豁口似乎深不見底,全然是黑暗。我試圖想象,如果掉下去的話,會是什麽樣的感覺。當天下午晚些時候,前面的地表突然濺起一團冰晶,一個人就那樣寂靜無聲地消失了。但就在奇阿庫和庫奇阿特準備救援繩索的時候,他又重新出現了。那名戰士自己阻止了下落,他脫下黑色的利爪冰鞋,利用它們作攀登工具,將它們鑿入裂縫光滑的內壁,像熟練的攀巖運動員一樣爬上陡峭的冰壁。我一點點明白,不能低估這些奇查圖克人。

第一天,我們沒有看見一只幻靈。隨著太陽西沉,我們發現(當時已經疲乏不堪),庫奇阿特和其他人已經停止了向北的滑行,正在圍成圈,窺視著腳下的冰,似乎在尋找什麽。稀薄的風挾卷著冰晶,砸向我們。我想,如果我們穿的是太空服,站在這兒的地表,面罩肯定會被風雪刮擦而導致毀損,但幻靈長袍和目鏡卻絲毫沒受損害。

最後,遠遠滑到我們西邊的艾查庫特揮揮手臂(戴著面罩,而且在近真空之下,無法進行語言交流),於是我們全都朝那滑去,最終停在一個地方,那裏看起來和其他地方毫無兩樣,表面一樣是被壓力擠得波紋橫生。庫奇阿特揮揮手示意我們退後,從背上解下我們送的斧頭,開始鑿冰。表層砍開後,我們發現這並不是一條裂縫或者凍溪,而是一個通往冰窟的狹窄入口。四名勇士拔出長矛,奇奇提庫提著燃屑燈站到他們旁邊,然後,在庫奇阿特的帶領下,一夥人爬進洞裏,而我們其他人列成保護圈,在外邊等待。

過了一會兒,庫奇阿特披著長袍的腦袋冒了出來,揮手示意我們進去。手裏依然握著斧頭,我可以想象,在他的幻靈牙齒護柵和薄膜面罩底下,他笑得有多麽開懷。斧頭是一份重要的禮物。

我們在幻靈巢穴裏過了夜。我幫奇阿庫用冰雪填築了入口,又用松散的冰晶和較大的冰塊在入口多堵了一米左右,然後進到裏面,看著奇奇提庫將大塊的冰雪加熱,直到冰穴內充滿足夠的空氣。我們聚在一起睡覺,二十三個除不盡的人和三個除不盡的旅行者,依然穿著長袍和抗壓薄膜,但面罩已經取下。我們呼吸著各自汗液的芳香,擠作一團。溫暖讓我們存活下來,度過了可怕的夜晚。外面,氣旋風暴和重力風暴卷著冰晶,以近乎音速(如果在那近真空中有聲音的話)砸向一切。

關於和奇查圖克人共度的最後一夜,我還記得另一個細節。幻靈的巢穴裏,排列著……排列著無數的人類頭骨和骨頭,每一個都鑲嵌在環形的冰墻內,看上去像是藝術家精心排列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