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昏迷了多久?”德索亞神父艦長緊緊地抓著醫師的長套衫,問道。

“嗯……三十,四十分鐘,長官。”醫師回答,試圖掙脫神父的手。但德索亞緊抓不放。

“我這是在哪兒?”德索亞感覺到疼痛。撕心裂肺的疼痛——集中在腿上,但卻傳遍了全身——但他忍得住,並沒作理會。

“在‘聖托馬斯·阿基拉’號上,神父長官。”

“運兵艦……”德索亞感覺頭暈目眩,意識飄忽不定。他低頭看了眼左腳,止血帶已經除去。小腿連著大腿的地方僅僅是些肌肉和組織的碎片。他想起來了,格列高利亞斯肯定是給他注射了止痛劑——劑量不足,無法阻擋如此劇烈的痛楚湍流,但也足夠讓他飄飄欲仙。“該死。”

“恐怕他們得給你截肢了,”醫師說,“外科醫生們都在加班加點。下一個就輪到你了,長官。我們進行了傷員鑒別分類,而且……”

德索亞意識到自己依舊緊緊抓著年輕醫師的長套衫。他松了手。“不。”

“你說什麽,神父長官?”

“你聽見我說了什麽。我得和‘聖托馬斯·阿基拉’號的艦長見個面,在這之前,我不動手術。”

“可是,長官……神父長官……如果你不動手術,你會死……”

“孩子,我早已死過。”德索亞奮力擊退一波使人發暈的痛苦浪潮,“送我到這艘船上的,是不是一位中士?”

“是,長官。”

“他還在這兒嗎?”

“在,神父長官。那位中士正在接受傷口縫合……”

“馬上叫他來我這兒。”

“可是,神父長官,你的傷需要……”

德索亞看了看年輕醫師的軍銜。“少尉?”

“是,長官?”

“你看見教皇觸顯了嗎?”德索亞摸了摸,那塊白金模板依舊掛在脖子上,連著那根牢不可破的項鏈。

“是,神父艦長,那就是為什麽我們優先考慮你的……”

“少尉,給我閉嘴,馬上派中士過來,違命者死……不……違命者將被逐出教會。”

格列高利亞斯已經脫掉了戰鬥裝甲,但身形依舊龐大。神父艦長看著這大個子男人身上的繃帶和臨時醫用包,心裏意識到,中士在救自己逃離危險的過程中,自身也負了重傷。他暗自在心裏記了一下,他得對此表以謝意——但不是現在。“中士!”

格列高利亞斯迅速立正。

“馬上叫飛船艦長到我這兒來。馬上,在我再次昏迷前,快。”

“聖托馬斯·阿基拉”號的艦長是位已到中年的盧瑟斯人,和所有的盧瑟斯人一樣,非常矮,看上去很有威懾力,腦袋上寸發不生,但卻炫耀似的留著精心修剪的灰色胡子。

“德索亞神父艦長,在下是雷蒙皮埃爾艦長。長官,現在局面非常混亂。手術醫生確切地告訴我,您需要馬上進行治療。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

“艦長,匯報當下的情況,”德索亞以前從沒見過這位艦長,但他們曾在密光中交談過,所以他能分辨得出這位運兵艦艦長的聲音。話剛說完,他眼角余光瞥到格列高利亞斯中士正打算借故從房間裏離去。“中士,留在這兒。艦長?當下的情況?”

雷蒙皮埃爾清清嗓子。“巴恩斯-阿弗妮指揮官死了。就我們目前所知,光陰冢山谷中約有半數的瑞士衛兵陣亡。還有成千上萬的死傷報告在源源不斷地湧進來。我們已經派地面上的醫師建立起移動外科中心,我們正把傷情最重的人員運到這兒,進行緊急治療。還在尋找死者,一旦回到復興之矢,我們將馬上對他們進行重生。”

“復興之矢?”德索亞感覺自己好像正飄浮在外科預備室的有限空間裏。他的確是在飄浮——不過是在一個有束縛帶的輪床中。“飛船的重力到底出了什麽問題,艦長?”

雷蒙皮埃爾面無血色地笑了笑。“密蔽場在戰鬥中受損,長官。至於復興之矢……嗯,它是我們的集結待命區。作戰命令的指示是,此次任務一結束,就回到那兒。”

德索亞笑了起來,但聽見自己的笑聲後,他停了下來。這不是一種神志清晰的笑。“誰說我們的任務結束了,艦長?我們說的是什麽戰鬥?”

雷蒙皮埃爾艦長朝格列高利亞斯中士瞥了一眼。這位瑞士衛兵依舊筆挺立正,眼睛緊緊盯著前方的艙壁。“長官,連軌道上的掩護支援艇也被大量屠殺了。”

“大量屠殺?”那劇痛讓德索亞大為惱火,“也就是說,艦長,有十分之一被毀。這十分之一的艦上人員有沒有列入你的傷亡名單?”

“不,長官,”雷蒙皮埃爾回答,“差不多接近百分之六十。‘聖波納文丘’號上的拉米雷茲艦長死了,他的副官死了。我的大副也死了。‘聖安東尼’號的半數艦員沒有回答我們的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