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醒來的時候,嘴巴裏臭烘烘的,腦袋也嗡嗡響,而且模模糊糊地意識到即將降臨的災難。似我的感覺卻不錯,相比而言。就在這時,一個令人愉快的聲音說道:“感覺好點了嗎?”

一個嬌小的黑發女郎彎腰看著我。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可愛的小東西。雖然我還很虛弱,但已經恢復到足以欣賞這一切的程度了。她衣著非常古怪:緊身白短褲,一條幾乎透明的東西緊裹在她的Rx房上,一種類似金屬盔甲的東西罩在脖子後面、肩膀上和脊椎骨上。

“好點了。”我承認說,做了個鬼臉。

“嘴裏的味兒不好吧?”

“就像巴爾幹國家的內閣會議。”

“喝了吧。”她遞給我一杯東西;香料味很濃,還有點辣,但立刻沖走了嘴巴裏的異味。“別,”她繼續說道,“別咽下去。像小孩一樣吐出來,我去給你拿點水。”

我照辦了。

“我是多麗絲·馬斯登,”她說,“你的日班護士。”

“很高興認識你,多麗絲。”我說,饒有興趣地盯著她看,“說說,為什麽這副打扮?不是說我不喜歡這樣,但你看上去就像連環漫畫裏的流浪者。”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咯咯地笑了。“我覺得像個舞蹈演員。不過你會習慣的——我已經習慣了。”

“我已經習慣了。我喜歡這副打扮,不過為什麽穿成這樣?”

“老頭子的命令。”

我又一次問為什麽,然後我知道了原因,我又一次感到糟透了。我不再說話。

多麗絲說道:“吃點午飯吧。”她端起餐盤,坐在我的床邊。

“我什麽也不想吃。”

“張嘴,”她語氣堅定地說,“要不我就揉進你的頭發裏。來吧!真乖。”

趁吞下幾口飯的空隙,我費勁地說:“我感覺相當好。給我來點‘旋轉’我就能站起來。”

“你不能服用興備劑。”她直截了當地說,一邊繼續往我嘴裏喂飯,“特種飲食,多休息,等會兒也許會給你一點安眠藥。這都是老頭子的命令。”

“我怎麽了?”

“極度疲勞,饑餓,我…生中見過的第一例壞血病。還長了疥瘡,生了虱子——不過疥瘡已經治好了,虱子也殺滅了。現在你都知道了,如果你敢跟醫生說是我告訴你的,我就當面說你撒謊。翻過身去。”

我翻過身,她開始給我換藥。我好像渾身都長了瘡;她用的藥物有點刺痛,接下來的感覺是涼。我在思索她告訴我的情況,努力同憶我在主人控制之下是如何生活的。

“別哆嗦。”她說,“很痛嗎?”

“我沒事。”我告訴她。

我確實想停止哆嗦,平靜地理清思緒。就我的記憶而言,在這期間,大概是三天的時間裏,我水米未進。洗澡?讓我想想——我根本沒洗過澡!我每天都刮臉,還換上一件幹凈襯衣;但這是偽裝的必要部分,而且主人也是知道的。

另外,根據我的記憶,自從我偷了那雙鞋穿上之後,在老頭子抓到我之前,那雙鞋就從來沒脫過——開始穿的時候,那鞋子很緊。

“我的腳現在是什麽形狀?”我問。

“別管閑事。”多麗絲說,“轉過身來躺下。”

我喜歡護士;她們平和、樸實,而且非常寬容。我的夜班護士布裏格斯小姐沒有多麗絲那麽令人垂涎;她長著一副患了黃疸性肝炎般的馬臉——但對於她這樣年紀的人來說,身材還不錯。身體結實,保養得很好。她的那套音樂喜劇裏的打扮和多麗絲的屬於同類,可她卻穿得一本正經,走起路來活像擲彈兵。而多麗絲走路的時候會輕輕扭動身子,真是賞心悅目。願上帝保佑她。

我半夜醒來感到恐懼的時候,布裏格斯小姐拒絕給我安眠藥,但她卻和我打起了撲克,贏了我半個月的薪水。我想從她那兒了解總統的情況,因為我想這段時間已經足夠老頭子行動了,或贏或輸總會有個結果了,可她卻守口如瓶。她甚至不承認自己知道任何關於寄生蟲、飛碟和諸如此類的事情。盡管這是她穿著一套戲裝坐在那裏的唯一原因!

我問她當下有沒有什麽新聞,可她堅持說她最近一直忙著看電視劇。於是我讓她把立體電視搬到我的房間,這樣我就可以看新聞了。她說必須征求醫生的意見,因為我在需要“靜養”的名單上。

我問她我什麽時候才能見到這個所謂的醫生。她說她也不知道,因為醫生最近很忙。

我們醫院裏住了多少病號?她說她確實記不清了。就在這時,叫她的鈴聲響了,她離開了,可能是去看另一個病號了。

我收拾了她。她離開後,我在下一副牌裏做了手腳,讓她拿了滿把爛牌。再以後,我怎麽也不肯和她打牌了。

後來我睡著了。叫醒我的是布裏格斯小姐,她用冷冰冰、濕乎乎的洗臉巾抽我的臉。她把我安置好,準備吃早飯,隨後多麗絲接了她的班,把早飯端給了我。這一次,我是自己吃的,我一邊吃,一邊想從她嘴裏套出點消息——收獲和我對付布裏格斯小姐時一樣。護士們總是把醫院當成弱智兒童幼兒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