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吐出來了。一想到從衣阿華回來的一路上,在一輛封閉的車裏,那東西就在我身後爬,我的胃就受不了。我不是個愛嘔吐的人——有一次,我在上水道中躲了四天——可這種東西!你不知道見到一個會對你產生多大影響,除非你親眼見到,並且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我強忍著惡心,說道:“我們看看怎麽把這東西弄下來。也許還能救活賈維斯。”

我並沒有真這麽想;我內心深處預感到,任何人,只要被這東西附體,他就毀了,永遠毀了。我想我有點迷信的想法,覺得這東西“吞噬靈魂”——當然,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老頭子揮手讓我們靠後,“別再提賈維斯了!”

“可是——”

“別嘮叨了!如果他能救活,時間稍長一點也沒關系。在任何情況下——”他突然停了下來,我也沒有再說什麽。我知道他的意思。個人至上的原則在已經不適用於賈維斯了。我們是可以犧牲的,而美國人民則不能。

原諒我上面的話吧。我喜歡賈維斯。

老頭子握著手槍,小心謹慎地繼續觀察不省人事的特工和他背上的東西。他對瑪麗說:“讓總統出現在屏幕上,特號0007。”

瑪麗走向他的辦公桌,照辦了。我聽見她對著隔音式聽筒說話,但我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寄生蟲上。

寄生蟲一動不動,沒有離開它的寄主,而是緩緩地博動,令人厭惡的波紋向四周蔓延開來。

片刻後,瑪麗報告說:“聯系不上他,先生。他的一個助手在屏幕上。”

“哪個助手?”

“麥克多諾先生。”

老頭子有點不願意見他,我也一樣。麥克多諾是一個特工,也是個討人喜歡的人,他很有禮貌,對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總統用他充當緩沖墊的角色。

老頭子大吼大叫,甚至沒有打開聽筒的隔音功能。

不,總統不在。不,消息傳不到他那裏。不,麥克多諾先生沒有越權;總統曾明確表示,老頭子不在特殊名單上——當然,其實並不存在這樣一個名單,麥克多諾先生自然也不會承認有這個名單。對,他很樂意安排預約;無論如何,他願意把老頭子擠進去,說話算話。下個星期五怎麽樣?今天?完全不可能。明天?同樣不可能。

老頭子關掉屏幕,我以為他馬上要中風了。可過了一會兒,他深深地吸了兩口氣,面部放松了。他步履沉重地朝我們走過來,說道:“戴夫,悄悄到下面大廳裏,請格雷夫斯博士進來。你們其他人保持距離,提高警惕。”

不一會兒,生物實驗室的主任進來了,進來的時候還擦著雙手。

“博士,”老頭子說,“這裏有一個還沒死的。”

格雷夫斯看看賈維斯,然後更仔細地觀察賈維斯的背。“有意思。”他說,“太奇特了。”他單腿跪下來。

“靠後。”

格雷夫斯擡頭看著他,“可我必須有機會——”完全是講道理的語氣。

“機會,機會個屁!聽著——我讓你研究這東西,這不錯,但這並不是最重要的目的。首先,你必須讓這東西活著。第二,你不能讓它跑了。第三,你必須保護好你自己。”

格雷夫斯露出微笑,“我不害怕這東西。我——”

“害怕這東西!這是命令。”

“我認為,我們把它從寄主身上摘除之後,必須安裝一個保育箱來養著它。上一個標本是死的,我們沒有多少機會來研究其物質成分和化學性質,但有一點是顯而易見的,這東西需要氧氣。你把那一個悶死了。不要誤會我的意思,不是空氣中的氧,而是寄主身上的氧。也許一條大狗就足夠了。”

“不行。”老頭子嚴厲地說,“留在原處。”

“啊?”格雷夫斯滿臉驚訝,“這個人是志願者嗎?”

老頭子沒有回答。格雷夫斯繼續說道:“人體實驗的參與者必須是志願者。你知道的,這是職業道德。”

這些搞科學的墨守成規,從不敢越過雷池半步。老頭子讓自己冷靜下來,細言細語地說:“格雷夫斯博士,只要是我部署的任務,這個部門的每一個特工都是志願者。請執行我的命令。找張擔架來,把賈維斯弄出去。要小心。”

他們把賈維斯推走之後,老頭子讓我們解散了。戴維森、瑪麗和我要去休息室喝上一杯,也許四杯。我們需要喝一點。戴維森還在顫抖。

第一杯酒喝下去之後情況沒有好轉,我說:“你看,戴夫,我和你一樣,也對那些姑娘感到難過——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解脫出來吧;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很可怕嗎?”瑪麗問。

“相當可怕。我不知道我們殺了多少,也許是六個,也許是十幾個。沒有時間謹慎行事。我們沒有向人開槍,至少,我們的目的不是殺人。我們是向寄生蟲開槍。”我轉向戴維森,“這你明白嗎?”